「是冥域。」原本被捆住双手的罗伦挣脱开了自己的双手,她一步一步朝依德妮走来,每走一步,她的身躯就变得干瘪,血肉与精气被这空间吸食,然后又因了另一半的血统的关系,属于龙族强大的生命力挣扎着,漆黑色的鳞片不停地穿透干瘪的血肉,覆盖在上面,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怪物。罗伦看着自己的身体,又轻轻地摸过了那粗糙的皮肤,然后笑了笑,「很难看不是么?」
「没有这样的事。」依德妮低声回答着,她看着罗伦的模样,一点也没有移开过目光。但身为一个法师,她的精神还在飞速地转动着。如果说这是罗伦的精神世界,那么在她昏迷前,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链接到彼此。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呢?她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罗伦,亡灵化与龙血对于血肉的争夺还在继续着。它们一边腐朽着这具身体,又一边修复着它。
依德妮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罗伦所经历的痛苦,但是眼前这个女性却一脸平静地面对了这一切。在注意到依德妮的目光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余力对依德妮微笑:「他们比我更痛苦。」
依德妮顺着罗伦的手指看过去。整整三百二十六人,在冥域那如同毒气一样的侵略下,被强制转化成为亡灵。这和法师自愿成为巫妖所举行的仪式完全不同,他们的精神与血肉以一种献祭的方式被迫转化着,从神智的保留,再到如同野兽一样的撕咬着彼此,最后让所有的人都变成跟他们一样的行尸走肉。
「不!!」惨烈的呼喊高声传来,穿着被鲜血染红的白衣的女骑士跪倒在地上,高声嘶吼。那个呼喊痛苦的背影就像是一个幻影,一个留在过去,只留下痛苦的背影。
「你是谁?」依德妮转过身,看着身边的罗伦,她注意到对方锁骨上那一行沾染上血迹的痕迹,忍不住伸手上去。罗伦挑了挑眉,却没有躲开,任由她的手指触碰在自己的锁骨上。依德妮细细的擦干上面的血迹,看着上面熟悉又陌生的契约文字,然后抬起了头,「你是罗伦,是罗伦留在我这里的灵魂碎片。」
罗伦笑了笑,表示了默认。
「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依德妮立刻又问。
「我以为历史会留下我们的故事,他们或许会写下一个背叛者的一切。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连这份自信也都掩盖了。以为把死去的人捧为英雄,于是他们的灵魂就会得到安息吗?以为把一切掩埋,真相就会消失吗?」罗伦说,她看着依德妮,「我能感觉到我灵魂的不甘心。」
依德妮沉默以对,而那一头,成为亡灵的人们开始一个一个地站起来,他们脸色铁青,是死人那种铁青色,灵魂之火在他们的眼眶中跳动,他们摇摇摆摆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个没有生命,只知道随风摇晃的木桩。
「你看,那个人。」罗伦指着队伍里一个人,那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有一张让人讨喜的微圆的脸庞,「那是尼尔·莫特,是我们团最小的孩子,才刚满十八岁。他天生就有一副好力气,在十岁的时候就能举起双手大剑。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也许他会成为大陆有名的大剑师。」
随着罗伦的说话声,场景一变。阳光洒满了谷底,那个原本呆滞的少年骑在马背上,正一脸兴奋的回过头,朝身后的众人大声喊:「我们要进城啦!这次可是以骑士团的身份。」
「哈哈哈,臭小子,当上骑士老爷了,感觉如何啊。」后面的战士们大声地朝少年笑着,有几个人还骑马冲上来,伸手死命地揉着少年的头发,一边开着玩笑,「可以啊,尼尔,现在你可是一个老爷了,回城以后小姑娘们可不围着你转?什么时候给我们带个女人回来看看?」
「我,我……我以后要找一个团长那样的女人的!」少年闭着眼大喊,「我才不要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女孩呢!」
少年人的话引来了众人的大笑声,有人挤眉弄眼的朝尼尔眨眼:「小伙子,行啊,敢娶团长那样的人。」
一群人说说笑笑着,他们很明显都很兴奋,扛着骑士团崭新的旗帜,每个人的胸口都刻着骑士团的纹章,只是队伍不怎么整齐,旗帜也歪七扭八的。但他们却一直往前,直到那座熟悉的城市出现在视野的尽头。城市里的人以鲜花、彩带,少女爱慕的目光,青年崇拜的眼神迎接了这支骑士团。
「我们的英雄们回来了!」
「这次应该就常驻我们红石城了吧?」
「快快,把麦酒都打开,今天要好好地庆祝一下。」
年轻的女骑士坐在马背上,脸上浮现起骄傲又温柔的神色,她看着周围热情欢迎着他们的人们,转过头,对着她的骑士团说:「获得了正式的编制,就要好好的做事。不要辜负了大家对我们的期望。银狮的名号不容玷污。」
大伙儿立刻肃然起来,一起高呼:「银狮永不堕落!」
「啊哟,吓了我一跳。」一片肃静中,一个大妈拍了拍胸脯说。她的话引来众人微微一愣以及罗伦无奈地摇头,于是欢乐的笑声再一次席卷了城市的上空。
「这大概是我最快乐的时候。」罗伦混在人群里,和一旁的依德妮说,「我从小生长在破落的佣兵团里,接手了养父交到我手里的团。我一直很小心地让佣兵团成长,也一直坚信光明女神的教导。是红石城的人们教会了我什么叫友爱和团结。我愿意留在这里,跟他们一起作战,保护这座备受苦难的城市。我坚信我不会辜负他们称呼我们英雄的名号。我们的每一滴鲜血都将为了这座城市而流淌。」
「呵呵……」说到这里,罗伦的眼神阴沉下来,「没错,我们的每一滴血都为了这座城市而流淌。而捅刀子的,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他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