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矜清冷的眸光从她们身上一一划过,她眼神平静面色无波,可是却让众位娘子感觉到了一阵压力。
“不然,届时哪位娘子感觉受到了冒犯不愿再行此举,却也是晚了。”
季二娘子这话有理,也让众位贵女都心里深思了起来。
她们的身子确实是何等娇贵,别说是那些卑贱之人,就算是郎君们也不能轻易触碰。
然此一时彼一时,她们既然答应了季二娘子和清河县主行此义举,自然就不可避免。
“大陵儿郎在为了我大陵血战,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娇养着的小娘子们?难道我们却还要嫌弃他们身上为了保护我们而受的伤,连触碰他们的伤口也不愿吗?”
崔真看着众位娘子动摇了起来,迟迟不能决断,不由得眸光坚决地对着她们朗声问道。
卢皎正要去与荀珏和季相会面,共同商讨退敌之事。
此时濮阳城里的主要朝臣也就剩下他们几人了,自然濮阳城里的诸事都由他们处理,再交由齐阳王决断。
他正经过这里,听闻了崔真的这铮铮的质问,他的视线停留在崔真身上一瞬,不由得微微一笑,当真是俊逸文雅的君子。
这濮阳城里连这些娇生惯养的贵女都能体谅大陵将士的不易,能为百姓有这一份心,所以他们这些人才甘愿死守濮阳,以身报国。
季矜看着这些贵女们在崔真的话下都神色坚定了起来,她不由得眸光微亮,唇角上扬了起来,颊边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县主,矜以为人在精而不在多,贵女们的医理知识和照顾病患伤员技艺都得严格把关。否则的话,她们不熟练而用在了百姓或是将士身上,加重伤势或是病情就不好了。”季矜看着崔真认真建议道。
崔真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季二娘子说得有理,此事就交由各家医女了。”
卢皎到的时候,荀珏和季相已经到了一会儿了。
他们两人分坐一旁,将上首的位置留给了卢皎。
毕竟如今他才是主帅,而他们两人都只是谋士而已。
季相和荀珏都静静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品茗,气氛看起来甚是平静和谐,一点都没有剑拔弩张之感。
仿佛先前在乐大将军府的那场围杀谋害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此时两人面上还一片和乐。
卢皎要不是切实地收到过消息,知道那件事情千真万确的话,恐怕此刻他看到了这场面也会真的以为季相和荀珏关系融洽。
卢皎一向对擅权的这位大陵丞相无甚好感,尤其是自从乐大将军身死之后,他对季相的感官更加微妙了。
没有想到他们还能有如此共事的一天,只是为了大陵,那些私人恩怨情绪他们都只能先暂时放下,共同退敌才是要事。
“卢将军已经到了,君侯有何妙计,尽可畅所欲言。”
季相轻抿了一口香茗,在卢皎坐下后,这才看向荀珏轻笑道。
荀珏朝着季相拱手一礼,他口中谦逊道:“季相过奖了,比不得季相神机妙算。既然相爷如此说,珏只得先行献丑了。”
“珏心知将军忧虑城中粮草坚持不到援军到来,可是如若此时援军已经到了濮阳城外呢?”
卢皎闻言心里一怔,援军到了他不可能不知,所以荀珏此言便是……。
卢皎心中浮现的那个猜测让他呼吸一窒,当真是胆大之极,可是却也不失为一条破局的妙计。
“你的意思是?”卢皎看向荀珏屏住呼吸问道。
然而回应他这话的却是季相,季相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朝着卢皎点头轻笑道:“正是将军心中所想之意。”
季相一片优雅从容,仿佛他正在参加的是什么风雅的诗会,他正说出口的也不过是随口的清谈,而不是那兵行险着之策。
“那军服和军旗怎么办?就算是此刻赶制也必不能在此之前成品,更何况并没有足够多的材料。”
卢皎想到了此计的关键一点,不由得脸色微愁了起来。
荀珏闻言却是微微弯了唇角,他往窗外看去,正好看到了季矜忙碌的穿插在伤患中的身影。
那位女郎正弯着腰肢给一位士兵包扎伤口,她精致华贵的罗裙拖在了肮脏的泥地里,染上了污秽,可是她却似乎丝毫都不在意。
她的脸色依旧平静,眸光也很沉静清澈,她并没有因为眼前士兵身份卑贱而有异色,也并没有因为那恐怖的伤口而花容失色。
仿佛这一切在她眼底都是再正常平淡不过得了,她的眼底的那种平常视之的眸色,在此时是多么令人动容又心生舒适。
他们能够在她的眸光里暂时放下这满身的疲惫和提防,忘却这被不幸和萧瑟笼罩着的濮阳,仿佛回到了这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正常时刻。
季矜脸上的神色竟然还一直都是带着点淡淡的柔和之色的,仿佛是为了更好地安抚这些伤员的情绪,让他们能够放松下来。
荀珏不禁脸色一柔,眸底涌现出了最真切的温柔笑意。
他有些不舍地移开眸光,看向季相淡笑道:“珏听闻季二娘子善画?”
季相闻言眉梢轻挑,他已经明了荀珏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意味深长道:“不错,此时此技艺足矣。”
卢皎亦是聪慧之人,早在荀珏和季相的一问一答里领会了他们的深意,不由得抚掌轻笑道:“大善!荀郎好计谋。”
荀珏闻言朝着卢皎微微一笑道:“比不得季相。”
“君侯的确是太过谦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本相如今已是老了,这大陵的将来还得看你们这些年轻儿郎的啊!”
季相噙着一抹柔和亲切地笑容看向荀珏和卢皎,仿佛他是一位对他们寄予厚望的长辈一般。
卢皎并不回话,他只是低头轻抚自己腰间的佩剑温声道:“□□和抛车也不足,然皎已从季相和荀郎话里得到启发,已知该如何做了。”
“将军真是孺子可教!”
季相不由得看着卢皎对他点头道,倒是让这位儒雅的少年将军面有赧色。
三人商议之后,卢皎要去组织城中身体尚完好百姓,而季相和荀珏则去寻城里最好的画师。
卢皎急切,他已经大步上马先行离开,荀珏和季相则是踱步在后头。
两人一路无话平静地走出了室内,在大门口他们却又都停了下来,眸光一致地看向了不远处季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