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古骜与虞君樊、廖清辉三人,与军士同饮同食。
食间,古骜望着不远处一个又一个的火灶,侧头问廖清辉道:“如今军心如何,你怎么看?”
廖清辉愣了一愣,见廖清辉没有说话,古骜又道:“之前战事突起,又一举肃清了摄政王安插在义军中的好几个眼线,世家子反应如何?”
廖清辉这才理解般地颔首,想了想,道:“……有气恼的、有愧疚的、有愤怒的,不过倒是没有不忿不平的。”
古骜看着廖清辉的眼睛:“……就算有也不奇怪,真的没有吗?”
廖清辉道:“有的那几个,都按通敌罪给处决了,直接上的军法。”
古骜点了点头,那几个处斩的名单,是他亲自审阅的。
“那就好。”
饭后三人一道看了新兵操练,古骜道:“这种程度不够,要加紧训练才是。”
廖清辉道:“此战很多军官都牺牲,老什长战死了,伍长顶上了什长,老百长战死了,什长顶上了百长……百长顶上了校尉,校尉顶上了军统……众人有许多从前不会的地方,现在都只能学着做,所以慢些。”
古骜道:“以前古谦在守城军中搞了一个告军中书,把他自己为将的体会公之于众。既然众人有不懂之处,不如把军中从前战功最佳的百长、校尉、军统都喊来,一人写一写自己是如何做百长、校尉、军统的。不会写字的,让人笔录,写好以后让众僚长分发给大家诵读。”
廖清辉道:“是,我这就去办。”
这夜古骜与虞君樊趁着月色,离开了大营,往渔阳城回行,虞君樊骑在马上想起什么似地道:“廖公子沉静了许多呢。”
见古骜没有说话,虞君樊又道:“他亲手杀了他引荐的那个世家子,另外几个,虽然并非他亲手所除,也是死在他手了。”
古骜道:“清辉这是为大局伸义,做得对。人总要长大嘛。”
虞君樊看了古骜一眼,道:“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古骜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河间郡,那时他还懵懂,什么都不知道,想让我做他的夫子。如今我与他虽然没有师生之名,可是能教他的,我都教他了。”
虞君樊道:“……原来如此。”
两人再没说话,马蹄后尘土飞扬而起,虞君樊看着古骜在月下的侧影,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患得患失了起来,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的……到底是什么变了呢?不自觉地与古骜驰近,古骜刚问了一句:“……怎么了?”虞君樊就拉住了古骜领口,侧身吻了上去。
那个吻随着两马相近而触碰了一瞬,却又因为两马分离而松开了。
“……君樊?”古骜望了过来。虞君樊掩饰般地笑了一笑。
第158章 (修bug)
古骜也笑了,目光温和:“你笑什么?”
虞君樊摇了摇头,古骜伸出手臂,隔着两马间的距离,指尖触碰到了虞君樊的肩膀、虞君樊的发。虞君樊拉起古骜的手指,放在唇边低头吻了吻。
古骜和虞君樊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一幕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眼中。那个人正是站在城头远眺、一身戎装的古谦。古谦看到两人亲热的时候,一开始愣了一下,随即又想起田小妞来汉中见古骜的事,心中不知为何,漫上一股酸涩。
“古将军,汉王回来了。”
古谦摆了摆手,道:“开城门。”
近了渔阳城,吊桥放下,城门开启,古骜和虞君樊一道入了城。古谦的目光追逐着古骜,先看着他进了渔阳,又看着他过了瓮城,又看着他进到城内。
一股自小就十分熟悉的憋屈感,渐渐地将古谦淹没了。他本以为他做了将军、凭借战功成了许多部下信赖的人、成了人上人——这股感觉就会消失。可是他错了,为什么明明古骜没有他努力,却从小就比他得到的多呢?田小妞快到出阁的年纪了,他之前去看望干爹干娘的时候,总能看见辛夫人和他干娘一道做针线,嘴里闲谈的,无外乎是古骜与田小妞。
可是古骜在军中,和虞太守的事,自己早就察言观色而知,辛夫人还巴巴地盼着要把女儿送来!古谦想到这里就越发生气。
他不如古骜,这是他的命。他干爹古老头子早给他算过了。不过古老头子说,虽然他命不及古骜,但他的命也是贵的,能做人上人,能干一番事业,能有一番大成就。
——这话实在是太得他的心了。比起总是骂自己狗儿改不了吃屎、又曾把自己逐出家门的亲父,他觉得古老头子说的才是真话。
古谦确信这一点,所以刀山火海地,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往里跳,从不惜身。谁不知道他这个将军,是拿着亡命的狠劲拼出来的?
他盼望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古老头子嘴里说的‘人上人’。
可就算如此,如今对于这命,他却矛盾起来。
他信命,可此时他却不愿相信,自己永远得不到与古骜一样的一切。
今日古谦心中这番滋味,倒不是无故而来。原来古骜久不回汉中,田小妞如今早已出落成一个丰腴的小美人,辛夫人心中焦急,古骜已称了汉王,她女儿若是能做小妻便是侧妃,趁着古骜还没看上哪家大世家的女儿聘为妃,她想赶紧让女儿先入王府才是。此事她拿不定主意,便和田老爷说了。田老爷也觉得是,便和古贲说了。
古贲却说:“北地战事紧,物资匮乏,现在把小妞送过去,只怕委屈了她。不若等等,待古骜征北得胜,回了汉中,这才两得相宜……小妞现在也不大嘛,小小年纪,你从小把她捧在手心里,如今舍得让她一个人孤身去渔阳?”
田老爷道:“……我们可以跟着一起去嘛。”
古贲叹道:“兵者,国之大事,如今战事连连,前阵子栈道都毁了,据说戎人的兵马,直逼渔阳城下,城里几近粮绝,城外万物都涂炭呐……不说我们此番都一道去,拖家带口,甚为不便;就说吃饭,去了渔阳,想如在汉中一般,吃这么一盘鲜鱼,都不可得。去渔阳可不是受罪嘛……你我都是老身子骨了,等一两年又何妨?”
田老爷想了想也是,再说田小妞还小嘛,在田老爷眼里,自己这女儿还是个小丫头呢,也舍不得这么早就送为人妇。
田老爷回去便对辛夫人道:“小妞还小呢,不过是个毛丫头,再等等罢。”
辛夫人见田老爷这边碰了壁,只好拉下了脸,叫长子田松写信给田榕,想让田榕在古骜面前提几句。结果田榕回信说:“兄托予弟之事,本该砺汤蹈火以赴,奈何弟如今整日在戎都为汉王办事,相隔万里,无缘面王,实在是有心无力也。”
辛夫人没有办法,最后又找到古氏,古氏还是心软好说话,便道:“老头子也是怕委屈了咱们小妞。渔阳艰苦,吃的用的比不上汉中万一不说,还有一点,就是我那个儿子,你也从小看大的,又不是不知道,他一专心做事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读书时候就是这样……那时他站在树荫下看书,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哩。如今,我就是怕他一心扑在朝廷那些事上,怠慢了咱们小妞……”说着古氏拿出帕子来擦泪:“他之前那个夫人,可不是就这么……就这么……连疆儿也丢下了。所以老头子才说,等他朝廷的事儿忙完了,再回汉中好好地办。”
辛夫人抚慰古氏道:“……我们家小妞可不是那山里的野女子,男人在外做事,顾不上家里,也是有的,别说怄气摆脸色了,她就是心里半分不愿意也不会,还能宽慰人呢。我从小就跟小妞讲,你将来,是要嫁给古家大哥哥的,她一直念在心里呢,前阵子,还亲手做了个鞋底子,说要送给她古家大哥哥呢。”
古氏听了,又联想起田小妞那讨人喜欢的模样,也动容道:“真的呀,这孩子真有心了!”
辛夫人道:“可不是嘛!”
古氏叹了口气,道:“我其实也盼着,骜儿身边,能多个体己的人呢。”
辛夫人忙道:“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是这样的呢?依我看哪,不如我送小妞去渔阳城,哪怕是见一见汉王也好呀。”
古氏迟疑道:“可这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