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瞧着他眉目凝霜的模样,终于没了勇气再争辩,只得提了裙摆战战兢兢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身后有声音响起。
“打些热水,连同干净的帕子送进来。在外面守着,有事我会叫你。”
芸娘看着黑冷的外堂,心里头直打突,可不知怎么的,她却没胆量拒绝,只跟蚊子似地小声应了一声,便赶紧退出去。
而反手掩门的时候,她清楚瞧见,严豫低□,在展宁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那分明是个性情可怕的男人,偏偏那一吻瞧起来却极小心谨慎,芸娘瞧得脑子嗡地一声响,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浑浑噩噩关了门,转身在外堂的椅子坐下时,只觉一颗心莫名乱糟糟的,就连脸上也烫得厉害。
她觉得今日撞见的人和事都跟做梦似的,凭地不真切。
展宁做了极长极乱的一场梦。
梦里头有许多人的脸,兄长展臻的,母亲张氏的,林辉白的,还有钱氏等人的,一张张或喜或怒或嗔,生动无比。
但到最后,所有人的面目都化作了相同的一张。
那张脸与她的脸有几成相似,只是眉目比她英朗一些,那是展臻的脸。
他望着她一脸的笑意,“阿宁,你总这么任性,小心林兄不要你。”
她笑吟吟抬头,一脸的娇嗔与傲气,“那我就让哥哥养一辈子。”
下一瞬,眼前景象却陡然变了,展臻满身是血,带了她躲避追杀。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展臻的动作却越来越慢,终于,他们被逼到了绝路之上。
展臻望了望身后追兵,又探身看了下崖下情形,咬牙对她道:“阿宁,待会别怕,凡事有我!”
她尚未反应过来,展臻却一手扯了崖上垂藤,一手揽了她,纵身往崖下一跳。
风声呼呼过耳,崖壁上竟有一处凹洞,展臻借着崖间小树以及手上垂藤的助力,将她送进洞中。她伸了手想将他也拉进去,可展臻扯着的垂藤却被崖上之人一把削断。
她伸手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跌落悬崖。
她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似的,尖叫声想要从喉咙里穿出,可拳头已先一步堵住嘴。那些尖锐的惊恐与痛意,都只能化作细碎的悲鸣。
她难过得浑身发抖,突然间,却似有人紧握住她的手。她心里头一喜,猛地睁开眼,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晃动,她不禁颤声唤道:“大哥?”
没有回音。
她眨眨眼,眼前那模糊的人影稍稍清晰了一些。随即映入眼底的那张脸,让她猛地怔住。心头先前一瞬的狂喜与忐忑如潮水般褪去,全部变作了抵触。
从右手传来的热度清晰无比,展宁猛地抽回手。因为失血过多,她现在还有些头晕目眩。但最初的晕眩过去之后,她开始慢慢整理起思路来。
她离开工部官署,有人给她送来了展臻的玉佩。
她在暗巷里中了埋伏,严恪救了她。
她坚持要来回春堂,严恪在马车上替她拔了箭止血……
但再后面的情形,她却没有丁点印象了。可一睁眼,严恪怎么变成了严豫?莫非严恪知道她和严豫有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