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做事仔细,账目上有疑问的地方,她都用朱笔勾了出来,此刻见展宁查看,她还逐处同展宁解释。展宁一一听来,心头渐渐有了计较。
她早就知道秦思精于写算,所以才将秦思送去张氏身边帮忙,而不是留在自己身边。却不想这般安排还能带出一个意外惊喜,秦思竟然揪出了钱姨娘在钱财上的问题。
“你将这些账簿先收起来。这几日要辛苦你,将这些账簿上有问题的地方逐一整理出来,我会找个时机,让母亲送给老夫人过目。对了,我娘现在在房里吗?”
秦思点头,“在的。”
“那我去她那一趟。”
展宁吩咐秦思姐弟对此事守口如瓶,以免惊动钱氏之后,便往张氏房中走了一趟。
张氏昨晚似乎没休息好,面上有些疲惫之色。展宁将钱氏在账目上动手脚的事情与张氏一说,让张氏近日寻个时机,把此事报给汪氏知晓。
“我听那日祖母话里的意思,对展颉轻薄江二小姐一事似乎也怀有疑心,不打算就此作罢。我想她老人家定然会着手彻查,反正都是查,干脆就连着别的问题一起,查得彻底些!”
张氏听了展宁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沉思一阵后,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天早上我去给你祖母请安,远远瞧见个身影,当时只觉眼熟,没对上号,现在一想,那好像是你祖母身边赵嬷嬷的儿子,咱们庄子上的管事--卓管事。”
赵嬷嬷一家都是汪氏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汪氏对她们一家颇为信赖,就连靖宁侯府的产业,也交了不少在赵嬷嬷的丈夫儿子手里打理。赵嬷嬷的儿子卓管事,就负责打理侯府在京郊的几个田庄。平常时候,他并不会到府里来。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被老夫人召回来,汪氏的用意不言而喻。
展宁乐得见钱氏倒霉,微微笑道:“那正好,我就送卓管事一个人情,将前些日子查出来的东西,找个机会送给他。”到时候钱氏数罪并身,汪氏又动了狠意,就算展云翔要保,也定然得不了好。
张氏平日也不喜钱氏,但此刻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展宁瞧着,不由便问:“母亲是不是有心事?”
张氏看着展宁,与她有几分相仿的眼里一片忧色,她抓起她的手,忧心忡忡道:“宁儿,三日后的会试,你借病缺考吧。以女子之身入仕,是欺君大罪,若被发现,罪无可恕啊!现如今钱氏惹怒了你祖母,她在账目上动手脚的事情再被捅出来,就算你父亲要保,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展颉这次也得了教训,就是你父亲想将展欣记在我名下的事,你祖母如今也不肯了。事到如今,你不一定非要冒险入仕。”
展宁未料张氏是在忧心这件事。她反手覆上张氏的手背,心中是被人记挂担忧的温暖,但她的神色却无丝毫所动。经过那过往那五年的艰难,她从不会像张氏一样,轻易将事情往最好的方面想。
“母亲,身为侯府嫡长子的我,不可能不入仕。钱氏与你争宠多年,祖母一直冷眼旁观,为何这次决心插手?母亲以为是为了什么?是因为钱氏的争宠越了界,损伤了祖母最看重的侯府利益,也是因为……祖母在我身上,压下了重振侯府的筹码。若我不是她前途大好的嫡孙,你以为在祖母看来,我与如今的展颉又有多少区别?”
张氏被问得哑然。这些道理她并非不懂,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无法看着自己剩下的唯一的孩子,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这些日子,离会试的时间越近,她越是惴惴不安。可展宁的反问也让她认清了自己无力阻止一切的现实,她似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软软靠着椅背,眼里有些湿意,连声音也略带哽咽。“可是你有没有替自己想过,这条路再走下去,你要怎么收场?”
回答她的,是展宁给她的一个拥抱。展宁对她道:“母亲,你放心,只要替哥哥报了仇,替你安顿好一切,我自然会有收场的办法。”
展宁说得那般肯定,可张氏眼中泪却落了下来。即便知道这个孩子心性坚韧,心中谋划不亚于任何人,对她这番话,她却无法信任。展宁走了这么凶险的一条路,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三月二十二日,会考之日如期而至。
展宁收拾齐整,带了秦川,在汪氏、张氏、展云翔等人情绪各异的目光里,离府去到了礼部贡院。
梁朝开国至今近百年,历经四代帝王,科考选拔之制也益发完善。单就这会试而言,为了防止考生舞弊,三百考生赴考,每个考生各被分派了一间号房,人一入房间,房外立即落锁,直至三日考期满,或是文章著成,方才开锁放人。
展宁上一世便经过这场会试,对会试的题目早就知晓。拿了题之后,破题、立意、剖析、落笔,不到一日工夫,一篇循了主考官方阁老喜好的锦绣文章便跃于纸上。
展宁受不得三日都困在号房内的拘束与邋遢,也刻意博一个才思敏捷、下笔如神的名声,当即便交了卷,出了贡院。
她在进贡院之前就吩咐秦川,让秦川在贡院外等着,不需一日,她定会出来。可眼下她在贡院外看了好一阵,却始终没瞧见秦川的身影,心中正奇怪,却见对面一辆马车朝她驶来,最终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驾车的车夫瞧起来有些眼熟,展宁心头一跳,尚不及反应,便见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掀开了车帘,接着,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出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