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后见护士点头,皱眉问道:“我记得她不是受惊过度昏过去了吗,这么长时间还没醒过来?”
“好像是醒过来了,不过受了惊吓,陈先生说希望女儿在医院里多住几天,留院观察的手续也办好了。”护士说完,扫了一眼躺床上装死的厉晨,补充道,“倒是这孩子的住院手续还没有弄完呢,也没个人过问,我去催催他们。”
厉晨听到这里,再次睁开眼睛,虽然挺不可思议的,但是他大致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坠机已经是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了,好死不死还重生到别人的身体上,想想今天一天过得真是前所未有的精彩。
他一声不吭任由那名李医生为他检查完身体,看样子原主是做了盲肠手术,他的身体没法动弹没有知觉也是因为麻醉药的效力还没有退。
借别人的身体还魂虽然匪夷所思,但是比他先前设想的半边身体瘫痪在病床上躺一辈子要好很多,厉晨注视着李医生离开,悄无声息地吐了一口气。
最先进来的那名护士帮他打了针,收拾好胶布等物后见小男孩儿一点反应都没有,看了看门口还不见他的家人来,便弯下腰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弟弟,伤口还疼不疼?”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蠢,麻醉药的效力还没有退呢。厉晨定定看了她一眼,感受到对方从言语动作中传达过来的善意,咧咧左侧嘴角做了一个半成品的微笑。
护士跟着笑了起来,和善地对他点点头,宽慰道:“没关系,盲肠本来也不重要,割掉了也不碍事儿,你好好休息,我去把你爸爸妈妈叫来陪你。”
瞧这个说话的口气,看来这具身体的年龄是真的挺小的,综合刚刚医生和护士的话来看,原主的爸妈都在,还有三个以上的兄弟姐妹,这家人姓“陈”。
手头可用的信息还太少,厉晨却已经能够感觉到些许不同寻常,谁家孩子生了病割了盲肠,麻醉药效力还没过呢,可见是刚刚从手术室推出来几个小时的,这么多亲人却没有一个来陪床,听护士话音都从3号病房陪那个小女孩儿呢,这家庭关系也很微妙了。
厉晨两岁之前一直生活在美国加州一所孤儿院,两岁时因为对外界刺激有特殊反应,被一对华裔科学家夫妇收养。
十六岁时他的养父出车祸死了,养母在他二十三岁死于一场实验事故。从二十三岁到将近四十岁遇上空难,他已经十多年没有体会过跟家人打交道的感觉了。
厉晨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有人进来,倒是走廊上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可惜这具身体没有经过特殊训练,医院房间的隔音效果也很不错,并没有听清楚具体的谈话内容。
他倒是听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是刚刚照顾自己的护士了,跟她说话的应当是一男一女。厉晨微微张开嘴巴打了一个压抑着的哈欠,感觉精力有些不济,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
他似乎确实是从麻醉中骤然醒过来的,头很痛,打定主意要休息后感觉好了一些,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冷不丁房门被人很不温柔地推开了。
“砰”地一声响,厉晨感觉这一声是敲在自己脑仁上一样,他下意识一个哆嗦,听到纷乱的脚步声,禁不住皱了皱眉。
来了四个人,脚步很紧密,脚掌先于脚跟着地,是一路跑着过来的,体重比两个护士更轻,是四个小孩子。
又是一声更重的“砰”声,有人把病房的门给摔上了。现在的小屁孩儿真没有公德心,厉晨厌恶地动了动左胳膊。
一个变声期少年的公鸭嗓声音骤然响起:“转,合,我都说了让你们留在这里看着余一,谁让你们偷溜去看桃花的?这下子害得我们几个被那个护士告状,我们四个一起被骂!”
“好了,起哥,我们也没想到走的时候余一还睡着,一转身他就能醒过来啊!”陈家三儿子陈转无奈地一耸肩膀,“桃花是我们唯一的妹妹,我们也是关心桃花嘛!”
老四陈合不满地嘟哝着:“就是说啊,出了事儿就会骂我们,当时爸妈可是让我们四个一起留下看着余一的,起哥你自己还不是去看桃花了?”
“你说什么?”老大陈起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弟弟顶嘴,脸一沉就想发火。
老二陈承左右看了看,烦躁地挥了挥手:“好了啦,你们不要吵了,桃花吓得昏了过去,大家担心,心情都不好,你们都少说一句好不好?”
四个人比两千只鸭子都要吵,厉晨的睡意被这几嗓子喊得烟消云散,还在默默盘算着怎么提醒他们要吵滚球出去吵,就感觉到床头被人砸了一下:“余一,护士都说你醒了,别装睡了,别以为你眼球转动我看不到!”
人闭着眼却没有睡着时,跟真正睡着时的眼皮状态确实不一样,不过厉晨本来也没有装睡的心思,他是真想睡,本来再有半分钟不到就能真正睡着的,被四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硬生生给吵醒了。
他本身脾气不是很好,被这么一搅和已经有了火气,睁开眼看过去,从大到小四个男孩儿一溜站在他病床前,刚刚砸他床头的人排位第三。
厉晨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四兄弟貌似分别叫起承转合,还有一个妹妹叫“桃花”,就是3号病床住着的那个。
这家人姓陈,这四个莫名其妙跑别人病房来吵架的人叫他“余一”,前国际刑警高科技犯罪调查科头号嫌犯轻轻转了转眼珠。
……陈余一?
☆、起承转合大闹病房
迎上厉晨暗含打量的目光,陈转撇了撇嘴角:“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哥哥吗?我跟合一走,你就醒过来了,害得我们被骂,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说什么,麻醉药效果还没消呢,也就喉咙能正常发声,舌尖还是麻酥酥的,厉晨张张嘴发现自己骂人都骂不出完整句子来。
“算了,我看余一也没这个胆子,转,你心情不好也不要乱发火。”陈起仔细看了看,发现他难受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因道,“消停些吧,让爸爸妈妈听到了声音,又是一顿骂。”
陈合不忿道:“起哥,你怎么帮着这个小子说话?今天是他没有看好桃花,害得桃花受惊昏倒了,医生都说桃花可能一辈子就要落下一个晕血的毛病,要我说,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合,不要这么说嘛,余一也受伤了,怎么还能揍他呢?”陈转在旁边帮着出主意,“等爸妈去上班之后,我们再把他关在地下室里面呗,关上一天,不给他饭吃,也算是消气了。”
光听这两句话,原主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了,厉晨眼梢瞄到这四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在挤眉弄眼、互递眼色,看情形说不吃饭倒是在故意吓唬他,不过关地下室什么的,看样子倒像是常有的事儿了。
听他们的话音,似乎那个叫桃花的女孩儿受惊吓住院还跟原主有关系。“可能会有晕血的毛病”,说明受惊是跟血有关系的。可是同一天原主是割了盲肠住院,急性盲肠炎又不是血崩,也没有出血的症状……
厉晨盘算着这其中的逻辑怎么都讲不通,倒是陈起立刻接话道:“余一,不是哥哥们说你啊,我们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你的责任就是保护我们陈家唯一的妹妹桃花,可是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陈起这个话一说出来,明显引来了广泛的认同,其他三个男孩儿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浓浓的愤怒。
陈承大踏步上前,伸出来的食指都快顶住厉晨的鼻尖了:“就是说啊,我们让你陪桃花重新读一次小学一年级,就是为了让你这个哥哥保护桃花——你明知道桃花心地善良,胆子小,怎么还能让她看生物老师解剖青蛙?你知不知道这在桃花心中造成了怎样的创伤?”
厉晨本来看他们四个又是唱红脸又是唱白脸、大张旗鼓的阵仗,还在揣摩原主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事情,在一个小女孩儿的心中留下这样大的阴影,冷不防听了这话,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他上次这么发愣还是听说自己的助手顺利通过了美国联邦警察、西班牙卫队和瑞士皇家卫队的联手封锁,最后倒八辈子血霉乘坐的船只在亚丁湾被索马里海盗劫持消息的时候。
他把沙特亲王最看重的名画《阿尔卡迪的牧人》换成了赝品再连偷三次耍着玩都没让国际刑警抓住小尾巴,厉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需要负责为生物课解剖青蛙引出来的一桩血案承担责任。
不能动不能说的时候,偏偏还要听四个人在耳边磨嘴皮子,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他危险地眯了一下眼睛。
陈起注意到了这个弟弟神色十分冷淡,眉眼间还流露出淡淡的不耐烦来,心中一动,觉得他的反应十分不同寻常——换了以前的陈余一,遇上被他们四个联手责骂的情形,早就该哭哭啼啼连声道歉了才是。
想到这里,陈起眼神一冷,抬高了声音问道:“余一,这件事儿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你没有保护好桃花,你不反省自己的错误,难道还怨恨上桃花了吗?”
厉晨听他的话音有些古怪,便抬眼看向他。
陈起看他的反应,越发觉得自己猜得不错,大声斥责道:“陈余一,桃花不过是被血吓得昏厥的时候不小心把解剖刀插到你肚子上罢了,你竟然就因为这个怨恨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