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喵呜……”刘战将视线从脑海中的搜索结果上收回,忽然听到空气中响起了几声猫叫声。她开始还以为是病房里的喵喵,竖起耳朵仔细分辨,才发现声音来自走廊的另一头。
循声望去,刚好对上了张永微笑的脸。
“喵呜……”又是一声猫叫。
这一次刘战听清楚了,声音正是来自张永的方向。她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张永提着的旅行包里忽然探出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那是一只成年的虎斑猫,此刻正扒拉着旅行包的拉链想从包里钻出来。
意识到情况不妙,张永慌忙伸手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塞回到了包里,尴尬地朝刘战露出一脸傻笑。
如果刘战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的话,说不定还会觉得猫咪可爱,一起帮他隐瞒。然而,她骨子里却是个医生,还是个在军事体制下长大,对任何条文规范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的未来人。
医院禁止带宠物入内!这里是医院!而张永包里有只猫!
“医院不许带宠物,出去!”她想也不想便冲过去,拉起张永便往电梯间的方向走。
“哎,别!”张永原以为刘战很好说话,没想到她这么雷厉风行,连忙出言解释,“这是小虎,喵喵的猫哥哥。从小就在宠物医院做检查,打疫苗,身体很健康,我可以向你保证!来之前,我还替它洗过澡,真的很干净,不信你闻闻,身上还散发着宠物沐浴露的清香。”
刘战哭笑不得。这不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
“喵喵从小就跟小虎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现在喵喵病了,我就想带小虎来看看他,没别的意思。”见刘战没有丝毫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张永继续哀求,“他们一家这次刚从外地旅行回来,一直把小虎寄养在我家。这些天小虎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喵喵身上的气味,一直坐立不安,连饭都不肯好好吃,你就行行好吧……”
“喵呜……”两人说话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从包里钻了出来。
宠物在未来是奢侈品,是少数特权阶级才能拥有的东西。猫这种生物,刘战虽然曾在三维影像中见过,跟真猫面对面却还是头一回。突然被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盯住,心脏顿时忍不住一软。
见刘战表情松动,张永继续努力:“小虎不是普通的猫,表姐当时怀喵喵的时候都没舍得送走。怀胎十月都在一起,喵喵生下来不是也没事。你不能因为它身上有毛,就歧视它。它不是宠物,它也是喵喵的家属!”
“不行就是不行!”如果是普通人,说不定真会被张永说动了。可惜的是,张永遇到的是刘战。电梯来了,刘战拉起一人一猫就走进了电梯,没有半点要妥协的意思。
张永一直被刘战礼送到了医院门口,望着刘战那双神色不善的眼睛,他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没用,只能叹了口气,转身选择了离开。
走了几步,他回头,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杜立行病房的方向,冷笑着勾了勾嘴角。这些天,他没有继续去杜立行那边闹,并不代表他已经放弃了。
他早猜到杜家肯定不会选择拔管,将心比心,任何人站在那样的位置,都不可能轻易做出那样的决定。想要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杜立行的遗体器官捐赠协议做文章,让别人去逼杜家拔管。
闹过一次之后,他偷偷拿了杜立行的血液样品去库里配型。他原本的打算是,等到配型结果出来,煽动舆论,竭力强调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的悲惨境遇,让舆论来逼杜家就范。用一个已经被医生宣判脑死亡的纨绔,来交换几条无辜者的性命,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没想到运气比想象中还好,其中一个配型成功的,竟然是朱家的孙女朱正月。
朱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唯一还算有出息的就只有一个在林江市公安局当局长的儿子,早年却是相当了得。朱家的老爷子朱其昌曾经当过南方某省的省长,现在虽然已经退下来了,但门生故吏却满天下,在京城也有着极为深厚的关系,跺一跺脚,整个林江市都得震三震。
朱家的老爷子一向以清廉执拗著称,对儿女管束极严。一子一女,儿子朱清明在公安局,女儿朱清月则供职于省内某著名研究所,算是顶尖科研人员,跟他那帮子女借着家里老爷子的威风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老伙计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朱清明是公职人员,结婚又晚,年过四旬才有了朱正月这个女儿,朱清月又一心只想做研究,快四十了也没结婚,子女更是无从谈起。这个朱正月现在是朱家第三代唯一的孩子,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正是这个被长辈捧在心尖上的小丫头,却不幸患上了小儿尿毒症。
尿毒症虽然可以靠透析维持生命,但想要根治,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进行肾脏移植。然而,健康的□□,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因为特殊的文化背景,中国人体器官的捐赠数量远远少于国外平均水平。虽然器官移植技术早已达到国内领先水平,但器官移植手术的数量却远远少于国外。
供不应求的结果就是,地下器官交易猖獗,看看网上的某个热词“肾机”,就能窥其一斑。然而,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成功找到合适的器官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现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对于某些心衰,肾衰的患者来说,器官移植已经是继续存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在这种时候,突然发现了合适的捐赠者,会是什么心情可想而知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家人的性命更加重要。就算是再刚正不阿的官员,在面对家人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也无法保证自己是不是能够依旧严守本心。面对孙女唯一康复的希望,张永就不信,朱家的老爷子还能坐得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杜家有好戏看了。
想到这里,张永因为被刘战扫地出门而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高涨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小虎探出来的脑袋,吹着口哨,心情愉快地离开了医院。
杜云龙原以为送走了那帮来闹事的家伙,自己就可以安静地陪着儿子了。没想到才安静了没一会儿,就又有不速之客上门了。
这次的不速之客比之前那帮想要打他的家伙更加难缠。在他看来,这世上但凡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而这次的问题,却偏偏不是用钱能够解决的。
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对祖孙,杜云龙的眉头皱得前所未有的紧。他在林江市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自然不可能不认识对面的那对祖孙。
爷爷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孙女不过五六岁左右的模样,却乖巧听话,安静地坐在爷爷的身旁,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熊孩子的闹腾。祖孙二人衣着打扮普通,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
此刻,爷爷虽然只是安静地喝着茶,却给人一种面对着一头蛰伏着的凶兽的惊悚感觉。杜云龙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端倪,只能一直小心地陪着笑。那种感觉,绝对不是区区度日如年能够形容的。
虽然早猜到祖孙二人来者不善,但听朱其昌说完来意,杜云龙脸上的表情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朱老,不是我不想给你这个面子,实在是……”面对张永的时候他可以暴跳如雷,甚至杀气腾腾地挥拳过去,但面对面前的这位老者,他却是一点脾气都不敢表现出来。
有求于人,朱其昌一脸的和颜悦色:“杜总,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令公子现在是什么情况,继续下去也没有丝毫意义。”
这一点,杜云龙当然明白。然而明白归明白,被人一语道破,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心脏一紧。他下意识地拧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杜总,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你也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我们老朱家,现在就这一个宝贝孙女,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受苦……”朱其昌说着,一把将身旁乖巧的小孙女拉到杜云龙面前,“杜总,以后,这丫头就是你的亲孙女!”
“小兔,快叫爷爷!”
“爷爷!”小姑娘很听话,立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爷爷。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杜云龙顿时大惊,这声爷爷可不是随便叫的。
朱其昌依旧笑容满面:“有什么使不得的。小兔,你记着,这位以后就是你的亲爷爷了,跟爷爷一样!”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杜云龙却被惊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爷爷都叫出口了,这事显然比他想象中更加麻烦。
“杜总,我知道这事事关重大,你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慢慢来,不急,不急……”
送走了祖孙二人,杜云龙静静望着病床上的儿子,眉头紧紧拧到了一起。他做梦也没想到儿子会瞒着他签什么遗体捐赠协议,更加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惹来朱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朱家如今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朱老爷子身体健康,只要他还健在一日,朱家的势力就不会倒。如果是在平时,能够攀上这样一尊大佛,杜云龙当然求之不得,然而现在,代价却是他亲儿子的肾。
虽然医生已经宣布脑死亡,虽然明知儿子已经不可能再醒过来了,但身为一个父亲,他又怎么可能答应?先不提他根本就过不了自己这关,就算他真能狠下决心卖儿求荣,张兰要是知道了,也非掐死他不可。他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妻子。
这场车祸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越是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亏欠自己的妻儿,他就越发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切。
就在杜云龙为了那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焦头烂额之时,刘战那边,智脑终于成功找回了监控系统中被删除的车祸现场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