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产?!”
陈娇忽然攥紧了手中的锦被,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怀孕!
她竟然真的怀孕了……废了那么大的周章检查之前延期的月事;不敢掉以轻心的询问御医;她那么谨慎的养护自己的身体……这一切就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具有孕育一个孩子的能力,然而上天偏偏跟她开了一个荒谬的玩笑。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孕育了生命便已经失去了这个孩子。
大长公主看着陈娇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神情,心疼的劝道:“阿娇,其实这个孩子不要也是好事,赵谦,赵谦之前不是也说过,你也知道现在你身子太寒,就算把这孩子生下来也未必能够养大……”
“娘娘”安静的赵谦忽然开口,“赵谦身为医者从不避忌,实言相告娘娘,太主之语有不当之处,这个孩子根本不会降生。”
大长公主疑心就想开解陈娇,开始听赵谦说自己言语不实非常生气正要瞪眼发作,又听赵谦说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才连忙点头道:“是,阿娇,我和你阿爹就是不放心这些御医,特意让赵谦来照看你,你听赵谦说,听他说。”
赵谦并没有受到大长公主的影响,他神色平淡语调也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在陈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娘娘目前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受孕,即使前日不落他日也会落下,三月之内必定小月。”
“你知道我等了他多久吗,我还不知道我等到了我的孩子……”陈娇平躺在榻上,喃喃而语,眼泪不由自主的漫出了眼眶,顺着眼尾滑落脸颊,最后落在了精绣的牡丹红枕上。
“娘娘保重,胎儿既未成型娘娘也不必为此伤感。”赵谦身为医者看多了生离死别早就看淡了病痛疾苦,说出的话总是带着淡漠世间的凉薄。
“阿娇,你和彻儿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太皇太后和太后已经训了他好几次了,我看他心里也难受,在外面守了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阿娘知道你气她,不过你要有什么话……”
大长公主说这番话绝不是为刘彻开解,而是因为太过心疼陈娇。除了这等事她比谁都更生刘彻的气,因为御医们并非赵谦敢直言禀上,知道帝后不和的事都纷纷说皇后是怒火伤身,累及腹中月份尚轻的皇嗣才导致了小产。可大长公主深知夫妻之情非常人可比,陈娇小月说到底有刘彻的不是,但要想彻底排解陈娇失去孩子的痛苦,也唯有身为夫君的刘彻能够尽快办到。
“阿娘,我谁都不想见,我想躺一会。”陈娇闭上眼睛声音低低的,带着疲惫和伤感。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用锦帕轻轻擦着陈娇眼角的泪水道:“那好,那你就再睡会儿,阿娘就再宫里陪着你,我的宝贝女儿,我的好阿娇。”
大长公主从椒房殿路寝(生病或祭祀斋戒的时候要住路寝)出来时,等在内殿来回徘徊的刘彻几步就赶了上去,急切的问大长公主道:“姑母,阿娇怎么样?她好些了吗?朕是否现在能进去看她?”
大长公主冷视刘彻,目光中带着愠怒和厌恶,她理都不理刘彻就要绕道离开,还是薄太后赶过去和颜悦色的询问陈娇眼下的情况她才冷淡答道:“阿娇知道小产后心情很不好,她谁都不相见,只想睡一会。”
“姑母怎可现在把这事告知阿娇?!”刘彻也顾不上大长公主对他的冷淡和怒视,闻听陈娇知道了小产之事,又急又气,“她如今刚醒御医都说她身子不好情绪不稳,怎么可以再……”
“再如何?”大长公主忽然打断刘彻的话怒道,“这种事瞒得住阿娇吗?我真是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让阿娇知道了小产这件事。陛下,请恕我不明圣意,真正应该被指责的不是令她小产的人吗!?”
大长公主的话里满含讽刺,一语中的的提醒了刘彻谁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刘彻瞬间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从司马门回来后,刘彻在宣室殿前殿接见赵王刘荣和江都王刘非时得知了皇后小产,他在第一时间就撇下了两位诸侯王急切的赶回了椒房殿。
当他从全身被雨水湿透的卫青口中听到了陈娇小产的全部过程时,他的心一下就空了,站在椒房殿廊下,看着入柱的雨水顺着屋檐倾注而下,陷入了一种长久的失神和空虚之中。
一日一夜,无论是太皇太后、太后还是姑母大长公主的训斥刘彻都没有真正听进去,他只是一语不发的低着头状似聆听,然后在她们负气离开后重新站回椒房殿的门口,望着那紧闭的路寝雕花房门怔怔出神。
他想去看她,然而姑母守着,用太医留下的“勿扰静养”四字堂而皇之的阻止他进去,他没有硬闯,因为他心里的愧疚已经泛滥成灾,如果连姑母的许可和原谅他都得不到,那么他还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再去见她。
他为了留下卫子夫时曾对她说:你不能为朕诞下子嗣难道不许朕喜欢别的女人吗!
那个时候,那句话,已经是他能够找到的,为了减轻自己辜负她信任的最拙略也最合理的理由了。
然而不过都是不堪一击的借口,慌不择言的推脱。
现在呢,他连这个最最虚伪的理由也无法再说出口——他们有孩子了,日盼月盼的第一个孩子,可是他们在知道的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就是他的错,一切都是,辜负她的信任在前,狡辩逞强在后,他无言以对。
陈娇醒来他的心才重新行了过来,不然那种日夜恍惚的日子他自己都不到还要持续多久。
“彻儿。”薄太后见好不容易不再沉默的刘彻又被大长公主一句话堵得面色青白,不得不上前握住刘彻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没事,还有母后。”
“太主,阿娇已经醒了也知道了小产的事,她心里一定难过放不下,不如让我去跟她说两句话吧,我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薄太后走到大长公主身边,挟住大长公主的手压低了柔雅的声音道,“无非就是‘卫子夫’三个字,太主放心,我这些话阿娇听,后心里自有决断。”
大长公主冷冷的笑了,扶开薄太后的手斜觑着刘彻道:“心结?你把我的女儿当成什么了,一个卑贱的歌女会成为她的心结?你也未必太看得起那女人了!赵谦,关于皇后的身体,把该说的都说了吧,让太后和天子都做个明白人。”
☆、第161章 太后手段
“阿娇的身体?”刘彻听说陈娇身体状况尚有隐瞒,一改之前的沉默不语,剑眉挑起令人的目光看向赵谦,“阿娇的身子还有什么症候,快说!”
赵谦并不屈服于天子的威势,眼神淡淡的看向大长公主,见大长公主微微颔首才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天后、天子,皇后娘娘小产情况虽不会影响日后的生育但因娘娘小产时心火郁积,气血上涌又正欲冷雨……”
“朕不想听这些!你给朕说皇后的身子到底还有哪里不适!”刘彻现在根本就没心情听赵谦用凉薄的语气说那些长篇大论,他心里疑心惦记陈娇的安危指向听一句敞亮话。
“彻儿……不得对你姑母无理。”薄太后见刘彻情绪激动连忙拍拍他的小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刘彻看着脸色阴沉的大长公主,想起房中昏睡的陈娇只得压下怒火,悻悻的偏过脸不再看赵谦。
薄太后浸淫宫中几十年,城府毕竟比刘彻深得多,赵谦是堂邑侯府的人,为难赵谦就是不给堂邑侯府脸面,她深知大长公主的为人,因此在她面前对赵谦的语气仍旧十分平和客气:“赵郎中,你接着说,皇后的身子到底如何。”
“赵谦,接着说。”大长公主吩咐道。
赵谦神色不变,语气淡漠的继续道:“娘娘的身子即使是小产痊愈后也要调养良久,小产之后娘娘几年之内恐怕都难以受孕,并且至少两年之内不适合同房,否则必会留下病根。”
薄太后闻言哑然,刘彻更是难以置信,他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喃喃道:“怎么会……”
“所以,陛下以为事情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吗?你真的以为送走一个女人就可以跟阿娇重修于好吗?”大长公主冷笑着看向刘彻,“阿娇有多想为你要一个孩子我想你比谁都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呵,太后,还是不要再拿那些无关管紧要的事情说事了吧。”
“太主,这……那阿娇……”薄太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再劝说刘彻和陈娇的关系。
大长公主嘲讽的笑了一声,紧接着却失望的长叹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有办法我真希望这些都没有发生,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女儿伤心。”
大长公主说完便带着赵谦和身后的侍女向殿外走去。
“姑母”刘彻忽然抬头,紧追几步,在大长公主身后道“姑母,朕,朕……”
“陛下跟我还是不必多说了,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大长公主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她对刘彻说完冷声对门边的小雪吩咐道:“皇后身有大恙病体沉疴,未免病气过给天子,天子的探望一律谢免。”
“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