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衣服,我好歹也混摇滚圈的,穿这个以后怎么跟朋友打招呼。”我摸着身上的毛衣,手感竟然还挺好,跟摸个兔子差不多。
纪容辅笑了起来。
“好好,都是容泽的错。”
他一边笑着,一边半跪下来,抓着我脚踝,替我穿上新鞋子。大概我脚刚刚踩在地上,太凉了,反而觉得他掌心烫得我想缩回来。他的态度这样自然,仿佛做的只是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垂着眼睛看起来无比温柔。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一下子全梗在了喉头。
在他面前,我总是在某个瞬间变得很小,像是重新变回那个坏脾气的小孩,满身尖刺,就算被人温柔对待,也说不出一句软话,只会凶巴巴地瞪着他。
“好了。”他替我穿好鞋子,看见我瞪着他,又笑了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我垂下了眼睛。
然而,在出门的时候,我还是气势汹汹地抓住了他的手,并且在他惊讶地看我的时候,扬着下巴瞪了回去。
他笑起来,琥珀色眼睛弯弯。
然后他回握住了我的手,一直到走进那家会所,也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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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对这种会所毫无兴趣,这两年来不知道怎么的,北京很流行这种沙龙式的会所,要真是三四十岁的成功中年男士坐在壁炉前吸着雪茄聊着生意也算了,全是些自以为是的屌丝。来来去去总是那些人,超跑俱乐部,游艇俱乐部,现在又搞这种会所,换汤不换药,一个个穿上马甲衬衫,打打桌球,玩玩桥牌,就以为自己是常春藤毕业的年轻精英了。
不过纪容辅的朋友,多少会有点不同。
其实我隐约猜到纪容辅身处什么地位,不过不愿意多想,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处理好我的事,他处理好他的事,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安全感,但是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纪容辅说是刚回国,但是一路过来,基本见到的人都在跟他打招呼。偶尔有两个眼神没掩饰好,扫了一眼我,我只当没看见。
好在没什么人带女伴,不然碰见娱乐圈的人,还真有点尴尬。
看见章文彬的时候,我其实就隐约有了预感,一堆人聚在会所最深处的客厅里,像是在聊天,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阵阵笑声,章文彬刚好从里面出来,看见纪容辅,怔了一下。脸上带出笑容来:“来了?他们都在等你。”
我没想到章文彬会极自然给纪容辅推门。
门里面远比我想象得要大,一个圆形的大客厅,铺了厚厚的提花地毯,落地窗,大窗帘,侧面有个小阳台,像美式客厅一样有许多家具,有壁炉,有人在下国际象棋,身边依偎着漂亮女孩子,侍者端着茶盘穿行,整面墙的酒柜、书柜,有个女人穿着红色长裙,端着杯葡萄酒,抱着手站在落地窗边跟人聊天,侧脸很明艳。
纪容辅一进门,许多人都反应了过来,连下国际象棋的都站起来一个。
“来了?”那女人俨然女主人,婷婷袅袅走过来,我个人很喜欢这种顺滑且亮面的丝绸长裙,深红色,长过脚面,走路的时候像水波一样荡漾着,何况她的锁骨非常漂亮,整个人白得发光。
我知道她是谁。
因为刚刚站在窗边跟她说话的那个人,几个小时前,刚刚跟我打过一架。
当初付雍还没显露真面目的时候,还假惺惺跟我聊过他的生活,提到过他的一个很优秀的表姐,独女,家里从商,唯一的继承人,年纪轻轻就跟着长辈学着做生意,美貌,脸上常常带笑,手腕却非常铁血。他们这代的男孩子基本都活在她的阴影下。而且名字还挺好听,叫逸岚。
所以我对卢逸岚,可以说是神交已久。
“这是林睢。”纪容辅和她打过招呼之后,给我们介绍:“这是逸岚。”
卢逸岚的眼睛很漂亮,长睫毛,像鱼的腮,嘴角噙着笑把我打量了一下,伸出手来:“我姓卢。”
“卢小姐好。”
她的手指修长,手心却微凉,身上有旖旎的花香味。
“怎么这么久才来?”她漫不经心搭住纪容辅手臂,俨然是心怀坦荡的好友:“沈默他们给你准备的接风酒会也没来,先去打个招呼吧……”
“你先去吧,我自己在这玩玩。”我不管纪容辅眼中的惊讶,毫不犹豫地卖了他,把他推到卢逸岚手里。他对我笑:“我马上回来。”
其实我对卢逸岚的行为不但不反感,反而相当欣赏,这种漂亮有手腕的女孩子身上有种掠食动物的美感,施展交际手腕的时候就像蜘蛛在跳探戈。我知道她的尝试必然失败,所以更加觉得有意思。
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事没解决。
“我还说你怎么忽然高风亮节起来。”付雍果然一见纪容辅离开就走了过来,喝着昂贵红酒,狗嘴里还是吐不出象牙:“原来林先生是傍上更好的了啊?当然看不起我们的offor了。”
我扫了一眼周围。
“付雍,你发现一件事没有?”
“哦?什么事。”
“这个房间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你,但是只有纪容辅认识我。”我不紧不慢凑近他身边:“所以如果我现在一拳打在你的胃上,让你弯着腰跪在地上,把你今晚的晚餐全吐出来……你猜,丢脸的是你还是我?”
付雍本能地往后躲了一躲。
我大笑,顺便拣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开始盯着自鸣钟算纪容辅说的十分钟就走还剩多久。
我看不起付雍这个人,真的有原因的,骗人倒还是小事,他这人骨子里其实俗得很,低级社会达尔文主义者,说简单点就是恃强凌弱,关键他倚仗的还不是自己的能力,纯粹是投胎投得好。他表面的从容也好,衣着用度的奢侈也好,都是皇帝的新衣。他的气度只够支撑他在不如他强大的人面前装成游刃有余的样子,我不过和纪容辅谈个恋爱,他就表现得比最低贱的流氓还要卑劣。
像现在,他就凑过来威胁我:“你别以为自己现在多安全,纪容辅是我表哥,我现在就过去跟他说,等他玩腻了你,自然会把你送给我。”
我简直要被他幼稚得笑出来。
“好好,你去说。”我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打个响指叫侍者:“我还没见过纪容辅打人是什么样子呢。”
纪容辅说待十分钟就走,还剩七分钟,我问遍侍者能提供的饮料,弄了杯温水,一边喝一边等。
付雍大概也知道怕打,没有去找纪容辅,一脸阴沉地在我旁边呆着,过了一会儿忽然骂我:“恶心。”
“嗯,”我喝了一口水,回敬他:“脑残。”
“变态。”他继续骂我。
“寄生虫。”我向来言简意赅。
“不要脸。”他被我戳中痛处:“被男人上很爽吧?”
“是啊,很爽。”我向来不在乎面子上的输赢:“你要不要也来试试?我不介意上你的。”
他眼睛里露出怨毒的神色来,再漂亮的人做这种表情也不会好看,何况他并不算顶级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