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也愕然了,过瘾?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袁一诺陡然睁开眼睛,长身暴起,对准教官的下巴,狠狠揍上一拳。这一下当真快逾闪电,重逾千斤。教官还以为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哪成想这小子暗中蓄力还能来这一手,猝不及防竟打个正着。教官也不是白吃饭的,立刻勾手还击,谁知袁一诺一击即中,身上所有力气消耗殆尽,一下子又变成一滩泥,软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呼噜呼噜的,居然睡着了。
老师看得呵呵直乐,连马雨冰都忍俊不禁,教官又好气又好笑地踢了袁一诺一脚,最后赞叹似的说:“不错,是个好兵!”
袁一诺果然是个好兵,沉着冷静,机智果敢,不骄不躁,技术全面,军事素养极为过硬,马雨冰总能听到各种各样的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连大队长私底下都说:“这小子,天生就是当兵的料,绝对有前途。”
袁一诺成为一名特种兵后,顺理成章地从义务兵转为志愿兵。在特种部队第三年,执行过一次任务,立了二等功。也就是在那次,马雨冰抢救下他的好搭档王跃海,袁一诺为表感谢,送给她一条子弹和木球做的手链。
也就是在那次,袁一诺暴露了他这个近乎完美的特种兵最重要的缺陷――太重情义。王跃海是在和他一起执行任务时负的伤,袁一诺心里愧疚始终放不下。他不顾大队长阻拦,做手术时一直守在门外,寸步不离,直到最后马雨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对他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他命大,子弹偏离心脏,就差一点点。”
“谢谢,太谢谢你了……”袁一诺情绪十分激动,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转头的一瞬间,马雨冰瞥到他眼角的那点泪光。
事后,袁一诺的心理辅导做了很长时间,勉强过关。听说当时王跃海出事后,他有些失控,没给负伤的敌人一点存活的机会。
不过这些对特种兵来说都不算大问题。第一次出任务,第一次开枪,第一次“杀人”,没有过多地表现出心理负担,能做到这种地步,圆满完成任务,已经很不错了。
一个月后,袁一诺请假回家探亲。一个星期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有任何预兆,他突然提出要求转业。
这件事在特种大队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的原因都有。马雨冰觉得很奇怪,但没有过多的关注。一天晚饭过后,大家都回宿舍去享受难得的空闲时光。马雨冰办事时偶然路过训练场,在角落的单杠上,看到了袁一诺。
袁一诺正在上面做腹部绕杠,这个动作对他们来说十分简单,做上三四百个不成问题。袁一诺做得很慢,不是靠身体前倾的惯性很快地绕过单杠,而是凭借手臂的力量,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移动。
这种训练方式马雨冰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知怎么就停下脚步。借着傍晚夕阳的余光,见到那个浑身都被镀上一层灿金色的身影,孤独地、执着地、不知疲倦地,一圈又一圈,降下去,又升上来。他每次撑在单杠顶点时,都会顿住,整个人呈现一个完美的斜面,双眼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袁一诺跳下,曲起手臂担在单杠上,深深地埋住头脸。马雨冰看到袁一诺的肩膀在微微耸动,她看得出,他在哭,无声无息却又心酸不已。马雨冰忽然记起,他就要走了,明天,退伍回家。这是袁一诺留在部队里的,最后一个晚上。
马雨冰的心一阵阵抽痛,她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揪心的情绪。她猛地闪过一个念头,想要跑过去,紧紧把袁一诺抱在怀里,用女人特有的宽容和温暖,安慰他孤寂痛苦的灵魂。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马雨冰常常会有丝遗憾,如果当时真的冲出去了,结果会不会不同?而又在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不会有任何不同。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心动时,已经晚了。
袁一诺直起腰来,百般流连地再看一眼,然后拖着缓慢的步子,向宿舍走去。
马雨冰没有去送他,那天晚上,是她在部队里最后一次见到袁一诺。
那串链子在抽屉里放了很久,马雨冰要转业时发现了,拿起来,一下子又飞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傍晚。她下意识把链子戴在手上,想:如今的袁一诺会是什么样子?会记得自己么?会遇到么?遇到之后呢?
索性就戴着,像是缅怀曾经在军队的时光,像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一些事、一些人。
谁知就真的见到了。
马雨冰失笑,缘分太会折磨人,相见不如不见,可不见又会觉得遗憾。很明显袁一诺可没有她这么细腻的心思,搂着战友的脖子,大呼小叫,酒来碗干,兴奋而快活。
“马大夫,来唱个歌吧!”有人向她起哄。
马雨冰微笑着摇摇头,没人敢来勉强她。袁一诺放下麦克过来:“是不是太闹腾?”
“没有,挺好的。”马雨冰说。两人坐在一起,看着那些人发疯似的吼叫。马雨冰沉吟片刻,指指袁一诺的戒指,“结婚了?”
“啊?”袁一诺瞧瞧手指头上的小玩意,“呵呵,是啊。”
“她……做什么的?”
“裁缝,自己开个小店。”
“嗯。”马雨冰喝一口雪碧,犹豫一会,抬眼笑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另一半,不会是,姓‘向’吧。”
“嗳?”袁一诺诧异地看向马雨冰。
“宴会时我见过他,当时他对我这串手链很好奇,还仔细看过。所以……”马雨冰一耸肩,“当医生就有这点好处,观察力特别强。”
“呵呵。”袁一诺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他们都不知道,怕他们,那啥,呵呵,你明白吧。”
“我无所谓。”马雨冰洒脱地甩头,“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俩一起长大的,觉得挺好,就在一起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马雨冰目光一暗,随即又揶揄地笑道,“我手上那串手链他也看到了,回家没审问你?”
“嘿嘿,还行,嘿嘿。他没这么小心眼。”
马雨冰想一想,还是把手链摘下来:“算了还你吧,免得误会。”
“哎呀误会什么呀。”袁一诺很随意地把东西挡回去,“你留着吧,我和他之间,早就不在乎这些玩意了。”
40、误会
向嘉丞做了个梦,不太明晰,波光水影的,浮云迷雾的,然后他就醒了。床头愤怒的小鸟一脸无辜地张着小嘴,肚子上呈现的夜光表盘默默地走着,悄无声息而又尽职尽责。门窗都关着,卧室形成一个封闭的狭小空间,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向嘉丞觉得身边有点空。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果然,空得坦坦荡荡的,被子只盖在自己身上,那边一片冰凉。
向嘉丞揉揉眼睛,一瞧夜光表,三点半。他套上睡衣下了地,推开门,立刻传来袁一诺哼哼哈哈的呼噜声。袁一诺平时睡觉不打呼噜,安静得很,只是一喝酒就没法控制了,打得惊天动地,声势逼人。
向嘉丞走出去,那人四仰八叉睡在客厅沙发上,外衣袜子全没脱,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向嘉丞过去推他:“哎,进屋睡吧,这里凉。”
他一碰袁一诺,袁一诺就醒了,待看清是向嘉丞,又躺回去了,摆摆手:“别闹别闹,我睡一会啊。”一句话没说完,再次陷入梦乡,睡得倒是真快。
向嘉丞无奈地摇摇头,轻手轻脚到厨房接一大杯清水,放到沙发边的茶几上。又从卧室柜子里翻出秋被,扒下袁一诺的袜子,把他塞进被子里。忙活一会,自己打个呵欠,回屋继续睡。
第二天早上,茶几上那杯水早就喝光了。袁一诺酒劲过去,隐隐约约听到旁边有响动,一掀被子坐起来,搓把脸:“几点了?”
“七点半。”向嘉丞正在卫生间刷牙,像鱼似的吐着白泡泡说,“你进屋再睡一会吧,下午再出摊。”
袁一诺伸个懒腰,揉揉些微胀痛的太阳穴:“你等会啊,我去给你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