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玉敬重楚行的高风亮节君子品行,由敬佩生倾慕,但当她亲眼目睹楚行把“英雄救美”的功劳让给他的堂弟,把她当成一份礼物让给他手足情深的堂弟,陆明玉当时心碎了,现在回想,她只觉得好笑。
原来君子,也有伤人的时候。
对楚随而言,楚行是个照顾弟弟的好兄长,是乐于成人之美的君子。但对她来说,楚行把堂弟的私情放在她的安危前面,就说明她在他心里没有兄弟之情重要。陆明玉不恨楚行,因为楚行不喜欢她,一个是亲戚家的小姑娘,一个是堂弟,他选择堂弟合情合理。可陆明玉喜欢他啊,她没有理由恨,但她再也无法喜欢这样的男人了。
她想嫁一个不是那么君子的人,一个在大是大非上君子、私底下把妻子摆在首位的“糊涂人”。
轻轻地舒了口气,陆明玉睁开眼睛,朝刚刚走过来的父亲笑,“爹爹,你来了。”
“是不是特别疼?”陆嵘慢慢坐到床上,心疼地看着女儿。
陆明玉不想再提昨天的事,她摸摸肚子,小声撒娇:“不疼,就是饿了。”
陆嵘失笑,吩咐丫鬟端饭过来。
吃饱了,陆明玉还是嗜睡,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身边只剩下了父亲。
父女俩低声聊了会儿京城的家里,陆明玉想起早上父亲与祖母的谈话,因为不想再惦记楚行,陆明玉索性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爹爹,我迷迷糊糊地好像听祖母说,楚行昨晚一直在这边等消息?”
陆嵘点点头,见女儿眉头皱着,陆嵘低声劝道:“阿暖先养伤,其他的先别想。”
“我想知道,不然我忍不住想。”陆明玉扯扯父亲的袖子,“爹爹,他有说什么吗?”
楚行等她那么久,肯定会给父亲一个合适的理由。
陆嵘听出点深意,看看女儿,他想了想,轻声说了实话,“他说早在永定县的时候就对你动了心,想娶你为妻。我还没回他,想等你好了问问你的意思。”
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陆明玉嘴角翘了起来。
楚行怎么可能喜欢她?喜欢了,会把她让给堂弟?即便喜欢,这喜欢也比不上手足之情。之所以提亲,是因为知晓她的心意后,楚行把她落马受伤的过错算在他头上了吧?那样的君子,不忍心看一个女子为他心碎神伤,为了弥补她,为了回报她深深的情意,所以他来提亲。
“爹爹,我不喜欢楚行,不想嫁他,你去跟他说清楚,就说我不怪他救助不力,请他切莫为此自责。如果他来探病,父亲尽可直言,就说我不想再见到他。”曾经为能远远见他一面而欢喜不已,此时此刻,陆明玉心静如水,当断则断,她能忘了对她千依百顺的楚随,更能放下对她毫无感情的楚行。
“阿暖?”陆嵘察觉到了不对,不嫁就不嫁,为何连见都不想见?这么狠的话,陆嵘只听女儿对楚随说过,难道楚行得罪女儿了?
陆明玉往上拉拉被子,闭上眼睛闷声道:“我不想说,爹爹别问了,爹爹帮我传话给他,等我好了,我给爹爹绣条腰带报答。”
“胡说八道。”陆嵘被女儿逗笑了,看出女儿有不愿告诉他的心事,陆嵘没再勉强,想着回去让妻子跟女儿谈谈,女儿跟娘更亲,有些秘密,可能更愿意跟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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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女儿有求于他,陆嵘明早又得赶回京城,当天傍晚,估计楚行应该回来了,陆嵘去了楚行的别院。却没想到还是来早了,楚行未归,陆嵘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喝茶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三爷找我?”
陆嵘转身,对面楚行一身墨色神枢营指挥使官服,挺拔如松。
男人好气度,陆嵘稍微有一点惋惜,随楚行走进堂屋,陆嵘摆摆手,谢绝了楚行请他落座的好意,直言道:“世谨,刚刚我与阿暖说了你的意思,阿暖,阿暖说她一直都把你当长辈看……所以,世谨还是忘了她,另觅良缘吧,其实阿暖还小,不懂这些,我跟她娘也想多留她几年。”
一直都把他当长辈看?
听到这里,楚行有那么一瞬整个人都空了,看不到陆嵘,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亲口说喜欢他,怎会把他当长辈?
一定是被他伤了,伤透了心,不想原谅他。
“三爷,我想见阿暖一面。”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楚行退后两步,弯腰朝陆嵘行了一个大礼,“三爷,我与阿暖有些误会,我,我想当面跟她赔罪,请三爷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事后阿暖依然不肯原谅我,我……”
说到这里,楚行忽然说不下去了,呆呆地看着陆嵘的衣摆。
昨晚他守了她一夜,他想了很多,想的全是提亲,她答应了,然后两人定亲,大婚,他娶她回家。他会竭尽所能对她好,再不让她因他伤心落泪,他试着想象两人住在一起的日常起居,试着想象与她同桌而食,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拒绝。
他以为她那么喜欢他,在得知他提亲后,肯定会开心起来,却没想到,她伤的太深,伤到不要再喜欢他了。
就像她对堂弟……
想到陆明玉对堂弟的决绝,楚行胸口突然堵塞,呼吸都变得困难。
如果她真的不肯原谅他,他能怎么做?
楚行想不到,他第一次牵挂一个姑娘,第一次想娶一个姑娘,可他才明白自己的心,还没来得及对她好,她突然告诉他,她不嫁他了,她不需要他的好……
向来沉稳冷静的男人,在战场上金戈铁马的威武将军,竟在他面前露出这般茫然无措之状,陆嵘莫名不忍多看。他不知道楚行与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陆嵘是个父亲,他相信女儿不会无理取闹,因此陆嵘抬起手,安抚般拍了拍楚行肩膀,“世谨,婚姻之事讲究缘分,阿暖太小,还不懂事,本就不适合你,你……”
“三爷,我只求你让我见阿暖一面。”楚行抬起头,面容重新冷静下来,凤眼坚定地看着他。
陆嵘面露为难。
楚行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陆嵘到底还是欣赏楚行,犹豫片刻,道:“那你随我来,但我只能帮你劝劝阿暖,如果她执意不见,我也没办法。”
楚行什么都没说。
两人回了陆家这边,楚行在前院等着,陆嵘去见女儿。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陆嵘折了回来,距离楚行二十步时停下,叹道:“世谨请回吧。”
楚行闻言,只觉心头一凉,那晚所有温暖幻想,皆如黄粱一梦,转瞬成空。
第97章 097
“姑娘,夫人又来信了。”
采桑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家书,身后小丫鬟抱着一个两尺见方的箱笼。
陆明玉坐在贵妃榻上与甘露下棋呢。休养了一个多月,她现在已经行动自如,只是左额留了一块儿拇指盖大小的疤痕。这是当日落马磕得最重的地方,太医说如果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用再好的祛疤膏都不可能根除,但陆明玉尚且十三,还在长个子,只要每日坚持上药,年底应该能恢复如初。
如今伤口刚脱痂不久,颜色深,圆圆的一块儿特别明显,额前碎发都遮不住,陆明玉也不想放厚留海儿,就每日缠着纱布,反正她足不出户,不用担心见人的问题,而行宫这边能过来探望她的,都是亲朋好友,无需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