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凝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唐依柔的小动作是不少。二姨娘当初打理后院的时候,克扣了不少唐三小姐的钱粮,又在她的饮食里做了些小动作,导致她个头不高,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两岁。
唐二小姐和唐三小姐明明真实岁数只差一岁,但看上去,却像是差了三四岁的样子---她倒是能明白二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日后在择婿的时候,能将她们区别开来,让唐依柔多一点选择。
另外扣下来的那些钱,也都充作了唐依柔的嫁妆,这也就是为了她日后嫁出去能得夫家的欢心。不过实际上,在她看来,这些小动作不过都是本末倒置罢了。
有一个像唐少帅这样的哥哥,不好好抱大腿笼络住了,却偏要想办法挖他的墙角,日后家里改朝换代,她们又能得的了什么好?
如今唐依柔来找她坦白,瞿凝却是不满意的,所以她只是淡淡答道:“少帅不过是吝于言词,拙于词锋罢了,何况到底男女有别,他就是心里疼爱你们这些妹妹,我想他也是不会直接表达的。”简直就是给那个扑克男脸上贴了好多的金啊有木有!
唐依柔闻言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赞同道:“其实我也知道怪不得哥哥,但当初的事情……”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其实当时的大姨娘她们,也是冤枉。”
这话瞿凝就不爱听了。
生为人子,如果母亲被人谋害,难道不该报仇?
虽说手刃年长一辈的姨娘们的确于名声上有损,对付自己一辈的那些庶兄妹听上去有伤天和,但在瞿凝想来,如此快意恩仇,方是男儿本色。
若唐终当日明知是谁害了他的母亲却碍于自己的名声而隐忍,她反倒是要觉得这人太可怕也不值得托付终身了。
所以她皱了一皱眉,看了唐依柔一眼:“但少帅并未伤及无辜不是么?最少你们和你们的姨娘们,不是都好好的活到现在了么?”言下之意,就是这已经是少帅的仁慈了。
唐依柔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瞿凝,她旋即摆了摆手:“不不不,嫂嫂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她顿了一顿,微微皱了皱眉,看着瞿凝因着她的吞吞吐吐而脸现几分隐约不耐,她方才不再卖关子,急急忙忙的补充道,“当时哥哥不在家里,没有亲眼见到母亲的去世,他只是派人去检查了母亲的一小段骨殖,来确定母亲确系中毒。但我和三妹妹,那时候却是在母亲身边亲身侍疾的,”唐依柔说着脸上现出了几分惊恐的神色,左右看了看,这才凑到瞿凝身边低声说道,“不瞒嫂嫂,母亲的确是日渐一日的虚弱,但母亲去世那一日,我分明记得,她前一晚还好好的,还能坐起身来走动,大夫也说,她的病情在好转。然后第二天,忽然就去世了……若说那毒性是让母亲日渐虚弱的原因,但那是慢性毒,按照道理来说,不该突然发作的。”
她声音越说越低,说完竟然打了个寒噤,看向瞿凝的眼中多了几分惊怖:“我和姨娘私下底也都讨论过这件事儿,我们总觉得,母亲的死……不是中毒这么简单。而大姨娘她们,更是被真正的凶手,拉出来做了就替死鬼。”
瞿凝心如明镜:这才是唐依柔真正的投名状!这才是她觉得,足够证明她诚意的杀手锏。
所以她沉吟着点了点头:“你说你和三妹妹是一起在母亲身边侍疾的,你们是轮班一人一天,还是一起?”
唐依柔自然听明白了瞿凝话里的意思:“我们是一人一天的。而母亲去世那一晚,正应该是三妹妹守夜。不过我恍惚记得,那一晚风雨交加,从三妹妹所住的偏屋到母亲的正堂稍稍有段距离,一般这种雷雨夜,母亲都是叫三妹妹早些歇息,别特意前去她屋子的。所以三妹妹可能,什么也没看见。”
瞿凝的眸光一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最好守口如瓶。”
“那是当然,”唐依柔受了她的警告,一凛之下重重点头,“我知道兹事体大,这件事我埋在心里快十年了……现在是觉得嫂嫂你是自己人……。”
末了还不忘不动声色的拍了她一句马屁,瞿凝倒是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头回头跟她商量起嫁妆和陪嫁的事情来。
但瞿凝心里,对自己原本的怀疑,就更深了一层。
十年之前,在唐家后院,有人因着地位钱财,对唐夫人落毒。唐夫人躺在病床上,对后院的很多事情,就失去了掌控的能力。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唐夫人被人知道了一些隐秘,导致那个人,最终起了杀机。
而这个人,让躺在床上的唐夫人毫无反抗能力的死去,让当事人唐二唐三小姐噤口不言多年,甚至唐三小姐可能看到了什么,却根本不敢跟她哥哥开口说出真相,导致心理扭曲成病,这个人,可能只是后院的姨娘之辈么?
瞿凝心里一声暗叹,却更添了几分奇怪:当年的唐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才让那个人,动了这样的杀机?
***
许是因着知道了更多真相的缘故,瞿凝心里对那位命途多舛还心理扭曲的唐三小姐多了几分怜悯之意。
一个人把秘密藏得太久太深了,对谁也不能说,在心理学上,是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的。
若是本来就是城府深的人也就罢了,偏生唐三小姐以前还是养在温室里的小花朵,根本就一点儿城府都没有的,忽然要她遭受这样的巨变,也难怪她变成了这样多疑多心的性子---这性子肯定是不讨人喜欢的,但却又不能完全责怪她。
瞿凝去找她的时候,唐三小姐正在房间里弹钢琴,正是那曲梁祝,她微微闭着眼睛手指灵巧飞舞的样子,根本就纯洁的像是小天使,忧伤的侧颜带着一种让人怜惜的楚楚可怜。
一直等到听唐三小姐一曲奏毕,闭着眼微微叹一口气,瞿凝这才拍了拍手,笑吟吟的走近了去:“三妹妹,今天比宴会当日发挥的更好啊。”
唐钥像是这才从如梦如幻的琴曲里倏然醒过来,不好意思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些时日我都在练习这首曲子,越来越熟练了不说,也越来越能体会到琴曲里的意境了。”她稍稍顿了一顿,抿起了嘴唇,“不过我总觉得,这首曲子有些单薄……”
瞿凝登时微笑起来。
当初之所以叫唐钥亲自来按照她哼唱的谱曲,一则是为了考研她的钢琴水准,二则,也是为了之后的事情做下铺垫。
唐钥的阴郁,一半倒是因为困囿于后宅而起的,她性子又内向,要叫她勉强和人打交道,却是太难为她了。
所以瞿凝才找了她喜欢的东西入手。
“单薄是因为只有钢琴独奏的关系啊,”瞿凝解释道,手指指了指琴谱,笑道,“你瞧,这里,这里,这里,钢琴声渐轻渐柔,就未免单薄,但如果加入了小提琴的伴奏,这里加入大提琴的低沉圆润,是不是就会丰富许多?这个曲子,如果要呈现更多的意境,光靠你一个人一双手是做不到的,怕是需要更多的乐器来加入吧?”
唐钥恍然大悟,“啊”了一声:“嫂嫂的意思是,交响曲?”
“这我就不知道了,”瞿凝摊了摊手,一脸不负责的样子,“我只是看见过那些欧洲乐团们一起演奏罢了,至于真的如何将所有的东西糅合在一起,我一不会钢琴二也不会谱曲,作为一个外行,我只会指指点点罢了。”
唐钥嘟囔着低下了头:“嫂嫂这是骗我呢……”
瞿凝哈哈一笑,捏了捏她的小肉脸颊,这会儿她倒是没表现出丝毫困囿于之前在她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样子,做大人的,有时候也应该稍稍让着小盆友三分:“好了好了,想要知道那些具体的事情,我带你去找专业人士聊一聊,不就好了?”
唐钥惊讶的抬起头来,却正正对上瞿凝仿佛是胸有成竹的十分镇定的脸庞。
☆、第64章 中西(2)
瞿凝带着唐钥,要求她携上了“梁祝”的曲谱,前去拜访了她事前约好的数家著名音乐家。
而她们最先踏足的,并不像唐钥在路上设想的那样,是某处上京出名的交响乐团寓所,相反的,这是一座青山环抱之中的四合小院---从院子古朴的外观和隐约传入的丝竹之声来看,这一户人家教习的是古琴,琵琶和一些民族音乐。
尽管弄不明白瞿凝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唐钥还是一声不吭的,按着她嫂嫂的意思,安静的跟她一起站在了门口,侧耳倾听里头传来的,或者流畅或者乖谬的音乐声音。
瞿凝带着唐钥一直耐心的等到屋内头发花白的老人教完了这一课,跟孩子们说了下课两个字,她这才领着唐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当先对那位老先生轻轻鞠了一躬:“见过欧老先生。”
那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头儿显然知道她是谁,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起来,哆嗦着说道:“公主殿下,您怎么能行此大礼!老朽当不起,当不起啊!”
“欧老先生当年辞去了宫廷乐师的职务之后,就隐居在此教书育人,又坚辞了日本那边对您的百般邀约,这一躬,您当然受得起,”瞿凝坚定的对他说道,又低了头,“我知道您的身体这几年甚为衰微,本不该冒昧前来打扰,但舍妹的事情,却又需要欧老您出来主持,这才迫不得已,还是选择了来打搅您的清净,还望您海涵。”
唐钥这时候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头发全白,但目光依旧灼灼有神的老头儿。
瞿凝称呼他为欧老,又说了宫廷乐师四个字,唐钥这才隐约猜到了这位老头儿是谁:那是早年入过宫教习国乐,后来隐居北山在乐坛里桃李满天下的欧阙如欧老先生。据说这位老先生精通十数种国粹乐器,是国乐里最有名也影响最大的人物之一。
不过,这位也是十分有名的皇室支持者,他虽因身体问题早早退了,但在传授乐器知识的同时,他还是一直在对他的子弟们教习国学,同样的,当中也包括了孔孟的报国保皇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