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两眼一亮,咧开嘴笑道:“石大哥最好了,真是大善人啊。”嘴里感慨着,眼角余光向陈瑞文投去鄙视的眼神。
贾琮身形还小,石光珠弯腰将他抱到自己座位上,搂在怀中,温柔至极,手把着手,一字一字的教贾琮习字。
两人堪称“耳鬓厮磨”,看的陈瑞文怒火中烧,一甩手摔了笔,嘴里嘟囔道:“这才认识几日呢,就搂起来了,再过几天,是不是能吃上交杯盏了?”
贾琮对石光珠或有三分情意,却不至于才这么小,就考虑搭伙过日子的事情。听到此处,立时大怒,“蹭”的一下子蹿了起来,站在椅子上指着陈瑞文骂道:“呸!你懂得什么叫交杯盏,这也是胡乱说的!石大哥心善,不像某些人小心眼子藏私,愿意教我习字。怎么?你是嫉妒了,还是嫉妒了,还是嫉妒了?”
陈瑞文如何见过这个,哪里饶了他,也不堪示弱:“你敢说一句只是习字吗?自打见了石光珠,眼珠子都恨不得掉他脸上了,一脸的慕少艾而好色!成日里黏在人家身边,就差端茶倒水捶肩捶背了!”
贾琮刚想反驳,就觉得石光珠在下面瞧瞧的捏了一下他的手,转口笑道:“陈大哥见多识广,不比得我才入学,少不得日后多多关照些呢。”
陈瑞文冷哼了一声,刚要张口,却见贾琮突然满脸堆笑,心道不好,慢慢侧身,果见先生黑着一张脸,立在门口。
也是他们两个幸运,先前的话未曾被先生听见,只是各罚了抄书。先生的规矩,总是罚抄论语。贾琮只写五遍,陈瑞文十遍。贾琮最后一句话,算是把黑着一张老脸的陈瑞文坑了。自此之后,贾琮的阴险,深入在场同窗的心里了。
下学后,陈瑞文不似往日那般等着贾琮一起,而是挥挥袖子,看也不看他,甩身就走了。石光珠见了,笑道:“他脾气直,耐心也不大好,你别往心里去。”
贾琮斜眼瞧他,道:“你这话是在劝和我们两个呢,还是在挑拨呢?”
见左右无人,同窗们都已经走了,石光珠俯身捏了贾琮的脸,语气温柔致极,缓缓吐出三个字来:“那你呢?”
贾琮笑道:“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是从何说起,不知石大哥是什么意思呢。”
石光珠理理衣裳,收拾好笔墨纸砚,叫了伴读进来,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见贾琮不动,方道:“那你呢?你为何有意挑拨我和陈瑞文?”
贾琮听后,却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第二十二章 病了
贾琮神情恍惚的回了府,先回自己房里换了衣裳,洗了把脸。
沉鱼忧心道:“爷今儿个怎么了,怎的神色有些不对,可是有什么事了?今个儿林家的大小姐来了,爷去前头,可不能这般耷拉着脸。”
贾琮皱了皱眉,照照镜子,用力拍了拍脸,问沉鱼借了她的胭脂,轻轻的刷了一层,这才来的邢夫人房中请安。
邢夫人见贾琮笑眯眯的挪动进来,面若桃花,好似一个移动的喜丸子,嘴角不禁扬了扬,笑道:“你今儿个气色不错,只是好像又胖了些呢。”
贾琮摸摸小脸,“有么,我倒觉得最近没什么胃口呢,许是衣服显得。”
邢夫人笑道:“前儿个你姐姐给你做了身衣裳,针脚虽粗了些,却也能看得过去,我瞧着样子也显瘦,不如你试试。”
贾琮一听迎春做的衣服,可是吃了一惊,没听说过迎春还有这一手呢啊,因此忙接了衣裳换了。
邢夫人瞧了甚是欣慰,笑道:“不错,你穿着显得更俊了些呢,就这么穿着吧,一会儿老太太叫去她那里用膳呢。”
贾琮道:“母亲和嫂子只管去就是,老太太还叫上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在里间和你们一起用膳,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邢夫人笑道:“你忘了,林姑娘今儿个刚到。二老爷和二太太除非有通天的本事,否则翻身破难。如今老太太一心扑在宝玉身上,岂不想着为他找个好岳家?要我说,老太太今晚定是叫你和宝玉一起,都进里屋吃饭的。只说你们还小,又是自家亲戚,便是嬷嬷们也不好大拦。”
贾琮冷笑道:“我说呢,眼巴巴的有外客的时候叫我去吃的什么饭。原来是给她的金孙做幌子。贾宝玉不要读书不要科举,一心想攀着女人的裙子过活,就非得拉着我不成?打量我和他一样不要名声呢?”
邢夫人摇摇头,道:“依我看,那宝玉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知道什么厉害。都是老太太挑唆的,你既推不得,不如就说病了吧。”
贾琮一听“病了”二字,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太太这个主意极妙,只是做戏还要做全套为好,不如明日的功课,一并也‘病了’吧。”
邢夫人素知贾琮不是个会在功课上偷懒的,因此听这话,并未生气,而是一脸的了然,道:“恐是你又淘气了,躲病避开了。”
贾琮脸一红,不好意思道:“太太果然最知道我的,就依了我吧。”
邢夫人笑道:“依你也没什么,只是我昨儿个吃了一个豆皮的水晶包子,觉得味道甚好......”
贾琮忙一脸心疼的回道:“我这就叫人把我的份例送来,母亲喜欢吃什么,只管说的就是,儿子孝顺您是应当的。”
果然这日晚间,贾母仍叫了贾宝玉坐在她左手边用膳。说是自家人乐呵乐呵,又道嬷嬷们辛苦,只支开她们别处用饭,并不叫跟在黛玉身边侍候。黛玉无法,只得坐在贾母右手边,与宝玉相对。
邢夫人、凤姐儿、李纨三个媳妇只是刚开始时,布了几筷子的菜,便叫贾母让到外屋自去用饭了。席间只有贾母、宝玉、黛玉、迎春、探春几个,并大大小小侍候的丫鬟。
宝玉对这个眼熟的妹妹,极为殷勤,时不时的帮黛玉布几筷子菜。黛玉的嬷嬷丫鬟都不在身边,自己不好开口,只得夹羞带愤的低头用饭,并不抬头。贾母见此,只以为是小女儿害羞,心中十分满意。宝玉懵懂不知,探春乐得其见,迎春心中冷笑面上不显。几人各怀心思的吃了一顿不好消化的晚膳。
次日,贾琮仍在“病中”。为了效果,苦求兄长贾琏,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使贾琏亲自去书院请的假。
梅院的先生见过贾琏,对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知道贾琮真的病了,且还不轻。表达了自己真挚的关心之后,并未提贾琮被罚抄写论语的事情。
至早读时,陈瑞文交了罚写,先生略略的翻了翻,道:“不错,我看你是抄的多了,字也不错。日后再不可欺负同学,知道吗?”
陈瑞文心中不忿,却不好出声,只低头应了。先生叹道:“贾琮年纪还小,家中先前又是那般情景,心思难免重些。刚刚他兄长亲自来学中告假,说他自昨日回去,就病了,现在还不能起身。你好生思量些吧。”
青云书院的先生,自然都是大公无私的。今日这般为贾琮说话,一是觉得昨日贾琮错处不大,却吓病了。对比陈瑞文这等经常被罚的,一番赤子之心可见。二是刚刚贾琏来请假时,言辞恳切,颇有礼貌,说的也可怜,再有荣国府大房最近圣眷正浓,先生也有意卖个人情。
之后先生安排大家划了各自进度,叫自己朗读,屋子里瞬间传来阵阵读书声。唯有两人似心有所想,坐立不安。
陈瑞文这个二货,不知道贾琮是因为心虚,不敢马上出现。心里只觉得后悔,琮儿是个脸皮薄的,身子也弱,若是真被自己气病了,可就罪过了。这般想着,只觉得什么时候去看看才好呢。
再说石光珠,轻抿嘴角,心里猜度着,贾琮是真的病了,还是遁了呢?要是前者,那自己素日里便是高看他了。若是后者,那此人也不可交,遇事就缩,应变也不够。更重要的是,这说明之前对自己,贾琮的态度都是假的。
再说贾琮这边,他虽请了假,不去学里,却也未闲着。
早起就叫落雁备好了竹木,先用小笔细细的反写了几行论语上去,然后拿了可到,慢慢的刻出来。似印章似的,拓些墨汁上去,再盖一层纸,就是一遍论语了。新鲜竹木可塑性大,稍稍烤热些,便会略微有些变形,这样再拓一遍,字迹稍有不同,又是一篇论语了。
贾琮自大上学第一天起,就知道了先生喜欢叫人罚抄论语的习惯,四处琢磨,几个月才研究出这么好的法子来。也反复试验过,刻一次竹木,反复使用,起码用百回不成问题。
贾琮窝在屋子里刻了一整天,一直未歇息,虽说不上蓬头垢面,却也是一脸菜色。正这时,沉鱼进来回话,说是有个姓陈的同窗,自贾琮院子连着宁荣街的角门来了。因着这个,并不曾惊动旁人。
贾琮一听就知道是陈瑞文那个二货,眼珠一转,忙指挥这沉鱼将竹木、刻刀都收起来了,留了本论语和拓好两遍罚写,摆在床边。又叫沉鱼不用管他的模样,依旧这么摆着,头发稍稍弄乱些。丫鬟闭月刚来月事,嬷嬷开了几剂补血的药,贾琮叫人借了来,往屋子四角洒了些,熏的屋子里都是汤药的味道,又紧闭门窗,遮了窗纱,弄得阴沉沉的。
陈瑞文一进门,瞧见的就是这般情景。门窗紧闭,一点风都不透,满屋子的药味,贾琮一脸菜色缩在床角,惊疑不定的望着他。陈瑞文顿时大吃一惊,怎么不过一日,便这幅样子了。连忙几步上前,坐到床边,焦声道:“怎么就这般了!不过才一日功夫,你又是何苦!”
满脸惊慌的贾琮自然不敢吱声的,只低着头不敢看他。陈瑞文见此心中反倒疑惑起来,若只是自己昨天的事情,琮儿断不至于如此的!定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