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辉自认为自己是了解刘桂红的,所以他在心里不愿意相信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而傅宁好似看出了他的心理一样,又开口道:“或许桂红只是因为性格原因,没能在适当的时候把话说清楚,才造成了今天的结果。但是,不管桂红是有心还是无意,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很现实。”
柳成辉手握成拳,大拇指慢慢抠进手心里。他把目光从傅宁的脸上转回来,各种思绪在脑子里绕来绕去,想给自己找个出口。不管怎么着,他就是怪不起刘桂红。
柳成辉没说什么话,一直像是在想什么的样子,傅宁把话说完也就没再多说。感情这事,永远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两人还没走到家,就遇上了在找柳成辉的赵兰花。赵兰花心急如焚,越找不到柳成辉越惦记,只怕他出事。现在终于看到柳成辉了,就三步并两步地奔过来,拉着柳成辉的手就说:“成辉,你去哪里了?吓死你妈我了。”
柳成辉看着赵兰花满头的汗珠子,白发根根在黑发之间闪耀,眉心皱到了一起,一脸的紧张,心里顿时一阵愧疚。他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如人。现在见家里人这样,也便想到其实自己在家里人里还是很重要的。至少,在赵兰花、柳成林和傅宁心里是。
“我没去哪,妈,我没事的。”柳成辉看着赵兰花出声。
赵兰花大喘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和桂红的事我都听说了。小四子,你可不能灰心。只要妈活着,就一定给你找个比刘桂红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媳妇。”
柳成辉扯嘴角艰难地笑了一下,“妈,我们暂时不说这事了,先回家吧。”
“成成成,只要你心里舒服,怎样都行。”赵兰花也不松柳成辉的手,拉着他往家去。
柳成林几个人知道柳成辉找到了,也便安了心,各自回家。柳成辉接下来也没什么反常举动,吃饭睡觉一样不落,除了话更少了而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接下来的日子,柳成辉便是都这样。闷不吭声地把家里的泥墙院子扒了,用砖头砌出结实好看的围墙,又和柳成林一起去买了大门,威武地嵌在留好的门框里。
这样一来,柳家一下子就没了之前破落影子,成了和周围邻居差不多的人家。
本队同庄的,两家之间又是只隔了黄家一家,柳成辉便也不可能看不到刘桂红。虽心里还是放不下,耿耿于怀的,但在行为上,柳成辉却做得十分绝情彻底。
每每见到刘桂红,他便把头一埋,只当没看见。哪怕刘桂红有意要打招呼,他也是一丝机会不给。
柳成辉这样自然不是因为放不下而心生恨意,只是看清了想明白了,为了不让自己变得更可怜,给自己留点最后的尊严和面子罢了。
刘桂红却是十分受不了柳成辉态度上的转变,心里也是暗暗自责,觉得柳成辉这肯定是恨上自己了。想想之前柳成辉对自己多好多百依百顺,这会儿变得连陌生人还不如,刘桂红心里便堵得厉害。
“桂紫,要不我去找他道个歉吧。这样我们还能做朋友,我也觉得心安。”刘桂红这么跟刘桂紫商量。
刘桂紫动了动身子,侧卧着对刘桂红,“姐你不心安什么?你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亏心事。他不理你,说明他小心眼没气度。还说明了一点,他不是真喜欢你。看现在就知道了,他不会一直对你好的,结完婚肯定也不会对你好。所以啊,你不嫁给他是对的。他之前对你的好,那都是为了把你骗到手。”
刘桂红看着刘桂紫,眨巴眨巴了眼睛,又没了主见。心里想着,刘桂紫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既是这样,那她也不用愧疚了。柳成辉既然避她如蛇蝎,那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谁都不欠谁的好了。
想通了这一点,刘桂红坦然下来,也就不再纠结这事。平日那再见了柳成辉,也是低眉避身而过,只当不见。
也因为这个事,柳家和周志美家也恼了。赵兰花是因为自己儿子受了周志美女儿的欺骗,便也觉得周志美和她那俩闺女哪哪都不好。而周志美呢,自然是因为不能容忍人家说她家的孬。不能说她和刘洪超的,更是不能说她家那三个孩子的。况且她家孩子又没真正做出什么错事,凭什么叫人说了嘴。
两家恼后,周志美便是见到傅宁也只当没见。有时候傅宁去秦香霞串门碰上她,她也是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走,一秒钟都不多呆。
一开始秦香霞还在里面劝,后来见怪不怪也懒得劝了。恼了就恼了吧,谁都不会掉块肉,更不是闹不到她姚家去。
傅宁也是坦然,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乡里乡间恼了好好了恼的,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况且现在柳成辉和刘桂红这事闹得难看,两家还是不来往更好点。等这件事情过去,柳家和刘家,那还是能坐下心平气和说话的。
柳家堂屋院子都整好之后,柳成林和傅宁搬进了堂屋的东边屋里去住。把本来在西偏屋里床、衣橱、写字台、梳妆台所有的东西都挪过去。柳成辉只有一张床,搬去了堂屋西边北半边的小房间里。剩下的南面一间原是让柳大士和赵兰花住的,赵兰花说什么不肯住,便搬去了西屋里,住了原先柳成林和傅宁住的地方。
一切妥当之后,柳成辉也没安心下来。许是心气还不顺,手里没事情做就不舒服。所以他又卯着劲把东边的泥土屋给推了,搜罗了许多余下的碎砖头,一点点地给盖出了个大的灶房出来。
灶房最里面一角再砌上灶,灶后造了水泥灶台。剩下还有不小的空间,便放了平时吃饭用的小桌子。等这个灶房弄好,他又就手把之前的小灶房给推了,在院子东南角搭了个棚子,平时用来放放农具车子之类。
这些事情自然不是柳成辉一个人做的,那都有柳成林帮衬着。柳成林也瞧出他不对劲,百般劝他休息休息,可别累坏了身子。
柳成辉却当没大事一样,只说:“这才多少点事情?我在外头干活那会,谁不是抢着干的?谁干得多,拿的钱就多。”
“现在是在家,干嘛受那种苦?”柳成林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柳成辉,便也只能一边干活一边跟他说话。
柳成辉停下动作,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柳成林递一根自己拿一根。又从身上摸出火柴,把两个人的烟点着,吸了一口才说:“苦是肯定的,但一想到能拿到钱,就又不觉得苦了。”
两人趁着吸烟的当口,休息一会,也顺便说说话。柳成林以前不是个安分的人,确实也去过不少地方,但那都是和严青刘佑志好容易攒了钱出去瞎兜圈。至于在外面打工,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景感受,他不是很清楚。
问了许多柳成辉外面的事情,从起初在一起干活问到现在,柳成辉每次也都能说出点新花样出来。柳成辉出去了那小半年的时间,所经历的事情其实也都说得差不多了。
“三哥,今年我就在家,把家里的大大小小事情弄好。等过了年,我还到外面去,多赚点钱回来。”柳成辉把洗完的烟头按到地上,又捻了捻。
柳成林也把烟头捻到地上捻灭,“老四,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说的。你想赚钱是好事,但你年龄可不小了,婚事不能再拖了。”
见柳成林把话题转到了婚事上,柳成辉低下头,半天没说话。这样沉默半晌,他才抬头看柳成林,微耷着眼睑说:“三哥,我现在不想这事。等我想的时候,再说吧。”
说完他偏了一下头,看柳成林张嘴要说话,自己忙又看向柳成林转移话题道:“外面赚钱是真的多,干什么都能有钱拿,只要你想干。三哥,你要不要考虑也出去赚钱?你这样在家,怕是赚不到什么钱。”
“这个事情我想过。”柳成林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了,“我看好多人都出去赚钱了,连青子和佑志都说明年也出去。要是以前,那我肯定二话不说就跟大伙一块儿走的。但现在,我不能出去。”
“怎么不能出去?”柳成辉略不解地看着柳成林。
“你三嫂肚子里的孩子要生了,我要是走了,谁照顾她去?”柳成林一本正经道。
“妈啊。”柳成辉接话就说,“谁家不是爸妈和媳妇留在家照顾孩子,男人出去找事情做的?你要是不出去,留在家里啃那几亩地。人把票子大把大把地带回来,日子越过越好,你和三嫂到时什么都被人甩在后头,还怎么好好过日子?”
柳成林眉头皱了皱,“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有想过。”
“你跟三嫂商量商量,看她准不准你出去找事做。三嫂一向通情达理的,她不会顾着儿女私情不让你养家糊口的。”柳成辉说着站起身子,又接着继续干活。
柳成林坐着又想了一会,才拍拍屁股起身,和柳成辉一起开始干活。
柳家在柳成辉和柳成林的一手建设下,由夏而秋再入冬,已然成了很像样的人家。之前被刘家抄了家的残破,也在这一年内被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上很多。
傅宁年初怀孕,这会儿也快到了要生的时候。她每日间更是什么都不能做,晚上觉也不能好睡。肚子太大太重,身子不能躺下,更不好侧卧,只能在身后垫着枕头垫子半坐半卧。那肚子里的孩子动得厉害的时候,更是难受得要命。
在傅宁还没把孩子生下来之前,柳成林并没有跟她说要出去打工的事情。这事儿重要不重要,那都得等孩子生了再说。
见着傅宁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得厉害,柳成林便不懂装懂地给傅宁号脉,还一本正经地说:“就我瞧着,这胎必是个男孩。”
傅宁靠在床头看着他笑,“你名字取好没?”
柳成林把头一抬,不胡闹了,看着傅宁道:“你不是喜欢闺女么,所以我一直觉得咱们这胎肯定是闺女,也给想好了一个名字:柳姝。静女其姝,有美丽美好之意,怎么样?”
“如果是男孩呢?”傅宁看着柳成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