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掏了掏差点被震聋的耳朵,无赖道:“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其实是我的脚先动的手。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对方:“……”
那少年回头朝着走廊尽头请示道:“少……贺师兄,这个黑咕隆咚的不男不女的家伙在偷听我们说话,应该怎么做?”
雁翎:“……”
不男不女、黑咕隆咚……啾啾!她又无辜地中了两枪。
抗议!这是人森攻击啊喂!
这几人缓慢让开,雁翎抬眼,倏地看到了视线尽头的一双男靴,还有一截裁着暗色云纹的衣袍。
☆、54|016
雁翎深吸一口气,缓慢抬眼。
幽暗的走廊中,缓缓地走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的墨发只用一根簪子固定着,垂落在身后,被风拂乱的发丝轻点他淡红的薄唇,显得媚而雅。那双昳丽的凤眼下缀有两颗惊艳的绛红色的痣,淡红的薄唇微微上扬。只是那眼中却似乎结着经年不化的寒冰,就这么看着你,那股冰冷的气息便压迫下来,让人难以呼吸。
初秋时节,他身着一袭墨色衣裳,那暗沉的颜色非但没有给他带来笨重感,因那上扬的眼尾,反而使他生出了一种冷艳之感,如舔舐过血液的曼珠沙华,扭曲而肆意地生于黑暗之中。
怎么会有人把冷峻的煞气与魅惑的艳丽兼顾得如此之妙?
——眼前的人,仿佛没有大变,实际却已大变。气质焕然一新,骨架已经定型,身材颀长挺拔,胸膛宽厚坚硬,眼神冰冷而陌生。
他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的、她看不透的男人了。
她怎么会有过“他没什么变化”的想法?现在的他明明与以前判若两人——至少,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不感觉到压力,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贺见霜深沉的目光似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而那边厢,尽管雁翎的脸糊成一片、看不清五官,但只消与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视半秒,贺见霜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对视的这几秒,仿佛隔过了千山万水。其实真正错开的,也不过是两年罢了。
回过神来,雁翎先一步错开了目光,下意识地遮住了脸,如鸵鸟一样缩进了墙根的阴影里,心里叨念道——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第一个反应之所以是遮脸躲开,只是因为——现在的她脸洗了一半、浓淡不均的颜色糊在一起,实在是太丑了。[蜡烛]
天哪,剧本君是在玩她吗?要知道,她预想中的再见面,要么是丑丑的她躲在一边看,要么是美美的她出现在贺见霜面前,总而言之,绝不是以这么一副丑八怪的、黑咕隆咚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的呀!(╯‵□′)╯︵┻━┻
沙沙的脚步声传来,那双靴子最终停在了她面前。
雁翎鸵鸟一样趴在墙根的阴影下一动不动,心里欲哭无泪——虽然她是来见贺见霜的,可是好说歹说也阔别两年了,她真的不想在那么狼狈又丢人的情况下重新遇到他啊!
刚才冲出来抓着雁翎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刚才还嚣张得不得了,怎么见了他们少主,就跟猫见了狮子一样,乖得动都不动了?
贺见霜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雁翎的心颤抖了一下,悄悄抬眼。
她想象了贺见霜见到她的很多反应,也许会暴怒,会仇恨,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贺见霜的眼神波澜不惊,甚至还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怎么,有胆偷听,没胆出来见我?”
雁翎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勉强擦干净了自己的脸,从阴影中蓦地抬眼:“谁说我没胆。”
贺见霜直勾勾地看着她,从她脏兮兮的脸,到些微敞开的、还有些湿润的领口,一直看到了纤细的腰间所垂挂的玉牌。
这种暗涌流动的氛围实在是诡异至极,让一边的人摸不着头脑。
雁翎吁了口气,干脆拍了拍膝盖起了身。她不敢看贺见霜的目光,而在场的人太多,也不好叙旧,只能尽快抽身:“你们刚才说得不对,我没有躲在这里偷听。事实上,今天晚上,我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门半步,所以,自然就不可能听到你们说的话了,你们说对吗?”
边说,她边缓缓退后,打量着他们的表情:“既然我没出房门,我现在就要赶紧回房了。再见。”说罢就转身跑了。
因为转过了身,雁翎没看到,贺见霜原本平静的目光瞬息变化,深重地网罗住了她的背影,就如同一匹饥饿了很久的野兽锁定了近在眼前的猎物,泛着幽幽的绿光。
刚才那少年脸色不豫,用手虚虚地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狠狠心道:“少主,她可能听到了什么,不用解决她么?她可能会坏我们大事啊。”
贺见霜瞥了他一眼,轻轻淡淡,却如有千钧之重,四周温度霎时一降。那少年冷不丁打了个颤,便马上意会地噤声了。
*
当晚,雁翎回到了房间,把脸擦干净后,猛地扑到了被子里,翻了个身把头蒙住了。孟桃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雁翎回头看看,见没吵醒她,才重新躺下。
本以为来到陌生的地方会失眠,结果,经历了刚才一大轮事情后,雁翎早已疲惫不已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当阳光洒落被铺上方时,雁翎便睁开了眼睛。后方的孟桃已经醒来了,正背对着雁翎束衣带:“雁翎,吵醒你了吗?”
雁翎打了个呵欠,把绸缎一样的黑发拢到耳后,下巴撑在膝盖上,懒懒道:“没有,我只是不习惯新地方罢了,所以睡得不死。”
孟桃笑道:“我是要去练功才那么早起,其实你不用跟着我那么早起床的,大师兄为人很随和。我知道一位小师兄也去当过他一段时间的小厮。他说十分清闲。你能让大师兄直接留你在身边,很了不起呢。”
天霄派和蒿山派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地方,比方说这个小厮制度。(=_=)在蒿山派,高级的弟子早已不用自己去做琐事,连吃的都有人端到房里,而天霄派也是这样,不过,因为财大气粗的关系,再加上需求量大,这里的小厮并不一定在门派内自产自销,反倒会在外面招收一些进来。所以,这里会产生两种类型的小厮,一类是孟桃这种——本身就是天霄派资历最轻的弟子,轮流去给师兄师姐们打打杂,大部分时间都是放在学武上。另一类则是雁翎这种——不是天霄派的弟子,只是从外面招收进来的,也就是全职的哟。
天霄派历年来高人辈出,而就这十年,也能渐渐看出未来武林领头的人是谁。所以,对于楚逸衡之流来说,可是有很多人争着想去做他们的小厮的。雁翎一来就得到了这个机会,难怪孟桃会惊叹,同时也在心里暗暗道——若不是这雁翎长得丑,恐怕不少女弟子都会眼红了吧。
雁翎若有所思地挑挑眉,那边厢,孟桃开始梳头,边继续道:“说起来,咱们天霄派的两位最有名的师兄你都知道吧,一位是楚逸衡师兄,以一位是贺见霜师兄。贺师兄则相反,从来都不喜欢别人近身给他打杂什么的。”语气中透露着淡淡的可惜。
雁翎却并不意外,低头轻笑——贺见霜和楚逸衡不同,楚逸衡是武林世家的么子,自小就是少爷。而贺见霜则是颠沛流离过好些年的人,已经习惯了什么都一个人做,洗衣种地买东西一把罩,连饭也做得那么好吃。你给他塞个人过去,以他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嫌碍手碍脚。
看来这点倒是没变。
那边厢,孟桃终于束好了衣带,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雁翎舒展在床上的双腿。那脚背玉雪娇嫩,足弓优美,脚趾纤细,甲片光泽莹润,丝毫没有昨天那个黑咕隆咚的皮肤的半分影子。
孟桃惊疑道:“雁翎?!”她两三步跳到了雁翎床边,一把把她整个人转过来,一看到她的脸,顿时如被雷劈到一样定在了原地。
雁翎挠了挠耳朵,冲孟桃尴尬地笑了笑。
孟桃嘴巴如塞了个鸡蛋一样大张着,手指颤抖地指着雁翎的脸,似乎还在混乱中:“你是昨天那个雁翎吗?怎么完全不同样了?我我我是在做梦吗?”
雁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昨天晚上去洗个了澡,所以变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