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颜景白终于浮上水面的时候,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清俊的面容湿漉漉的,苍白憔悴,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他终归还是活下来了,这岂不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
现在正值五月,湖里的水还很凉,他费了一些劲才终于爬上了岸。
天很蓝,云很白,初起的朝阳铺洒而下,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草木的清香随着早上清新的空气传入肺腑,耳边是鸟儿悦耳的歌唱。
颜景白几乎想一直这么躺着,永远不起来了。
但也只是几乎。
稍歇片刻,等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他就爬了起来,开始找寻另一个人的踪迹。
绕着湖边走了大半个圈,他终于瞧见了泡在水里的红衣人影。
他不敢耽搁,双腿一蹬,再次跳进水里,费了老大的劲才将方应看捞了上来。
探了探对方的呼吸,又对着胸口压了十来下,终于将呛进去的湖水给逼了出来,虽然人还没醒,呼吸也有些微弱,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颜景白捏了捏他的脸,冷哼一声,幸好还没到人工呼吸的地步,否则虽然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也绝对会先把他扁成猪头。
把昏迷不醒的人背在背上,颜景白差点没被压趴下,这人究竟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这么重!看上去也没有很胖的样子啊?!
心中不断诽谤,颜景白举步维艰,十几步之后就趴在地上直喘气了。
他揉着肩膀,绕着躺在地上的人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面色纠结。
然后他像是终于想到什么办法似的,一手一个,牢牢的握住对方的手腕,将昏迷的人拖麻袋一样的拖走了......
方应看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疼,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就连小时候练功偷懒,被师父拿着竹条抽都没这么疼过。
金色的阳光透过密叶落下零零碎碎的光影,方应看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然后他就察觉到一件事,一件很不好的事。
他身上是光着的,只用一件黑色的披风盖着,但里面却是赤裸裸的一条,只留了一条底裤。
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他忍着疼痛半坐起来,然后低头往身上看去。
入目所及惨不忍睹,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特别是方应看的皮肤很白,所以衬得那些痕迹就更加的碍眼了,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但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右腿的伤势。
他摸了摸被几根树枝简单的定固住的小腿,眉头稍稍紧了紧,还好没有断,只是骨折,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就能好全。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是受了这么些小伤,已经是万幸了。
这些都不重要。
现在让他在意的是他的衣服在哪里!是谁脱光了他的衣服!
想到这里,他头顶几乎要冒黑气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方应看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了逐渐走近的颜景白,而对方的手里拿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找了半天没找着的衣服。
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过来了,对方明显的愣了愣,然后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愧疚?
方应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有什么好愧疚的?难道是因为把自己脱光了?
他摸着下巴冷哼,算他还算识相,既如此他便不计较了。
“醒了?!”颜景白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一双眼睛尽量不往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上瞟。他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身体这么重来着!
颜景白把手中的的一堆衣服用树枝顶着放在太阳底下晾好,一边晾一边道:“你的衣服上都是血,我就拿去洗了一下,今天太阳好,应该一会儿就能干了,你先拿披风将就一下。”
方应看望着迎风招展的衣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臣惶恐,劳烦官家为臣洗衣,臣该死。”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神情间却丝毫没有惶恐的意思,甚至是有些怀疑的,要他如何相信身为一国之君的大宋皇帝,会去做这种连平头百姓家的男人都不屑去做的低下活计?!
还是说他有什么阴谋?常年与人勾心斗角的心不得不生出这样的猜测,毕竟他与金人的合作对方已经知道了,就算他胸襟再广气量再大恐怕也是容忍不了的吧。
颜景白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对于方应看内心的纠结怀疑自然是毫无所觉的,但是或许是心里有鬼,他有些无法坦然的对上那双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
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几乎是有些讨好的说道:“方卿饿了吧,朕找到了一些果子,你将就着吃一些,然后咱们再找路出去。”
说着,他已经晾完了衣服,从怀中掏出两枚果子递了给他。
青色的果子并不大,与婴儿拳头差不多,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看上去就涩人得很。虽然颜景白洗的很干净,但以方应看的视力还是一眼就看出有的地方已经烂了,显然是被摔出来的。
方应看从小锦衣玉食,后来替他师父当了大宋的神通侯,更是山珍海味享用不尽,这样一个半烂的果子,甚至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碍他的眼,更别提吃了!
方应看虽然习惯演戏,但那一刹那的本能反应还是没能躲过颜景白的眼,明知道他在嫌恶着什么,他还是故意问了一句:“不吃么?”
方应看勉强笑道:“多谢官家,臣不饿。”
颜景白点点头,也不勉强,只是淡淡道:“那等你饿的时候再吃好了。”
闻言,方应看几乎是瞬间就把果子扔在一边,仿佛那不是洗的干干净净的野果,而是什么令人恶心的垃圾一样。
傍晚的凉风吹来,让他下意识的裹紧了披风,等他一转头,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对方的眼睛很好看,形状狭长,眼角微微挑起,细密的睫毛比女子都要来的挺翘。他的眼珠是黑色的,浓墨一般的黑,时不时的闪烁着一种夺目的光彩。
和以前真的不同了!他再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一样的眼睛,以前是懦弱,是混浊,是欺软怕硬的蠢钝,而现在则明亮有神,充满自信,深邃的令他都不得不心生忌惮。
颜景白往他这边挪了挪,然后蹲下身子碰了碰他的右腿问了一声:“很疼?”
方应看拱手,“多谢官家关心,还好。”
颜景白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势,说道:“朕不懂医术,只是简单的固定包扎了一下,等进了城再找个好点的大夫给你看看。”
皇帝的平易近人让他很是不适应,只能僵硬着身子再次道谢。
颜景白拍了拍手,坐在他身边,轻笑道:“好了,正事办完了,现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朕有不少问题想要请教爱卿呢!”
方应看也笑,笑容天真稚气,说不出的可爱,“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