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疯子抓了抓脑袋,“一起去看看吧。”说着,便过来推他的轮椅。
整个前院灯火通明,驿站中的人几乎都在那儿了,地上还趴着一个,从陆崇明二人的方向看不清他的面目。
老疯子动了动鼻子,很轻易的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血腥味,他先是一愣,正色道:“出什么事了?是谁受伤了?”
锐利的眼珠很快扫视一圈,确定趴着的人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人后,他才松了口气,“这人是谁?”
“老疯子……”小秦是驿站中年纪最小的,胆子也最小,此刻,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惊恐和害怕,掩盖在衣袍下的身体更实在瑟瑟发抖。
驿长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绷得紧紧的,他朝老疯子招了招手,然后将手中捏着的一块巴掌大的牌子递给了他。
那是一块玄黑色的令牌,下面垂着朱红丝绦,牌子上似乎刻着字,但因为距离的关系,陆崇明并不能清楚地看到上面刻着的到底是什么字,他只看到,当老疯子接过那面令牌,垂下眼帘的一瞬间,他的面色变了,苍白而难看。
“锦衣卫?!”他一字一句如此说道。
这三个字代表着的似乎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因为陆崇明清楚地看到在老疯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几人明显的哆嗦了一下,胆子最小的小秦几乎是要哭了,就连驿长脸上的横肉都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锦衣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老疯子失声道:“他死了?”
驿长将一张密函递到他手中说道:“你再看看这个,从这人身上找出来的。”
老疯子眼睛眯起,心中忽然涌上一种不妙的预感,他迅速的打开密函,三下两下扫过,虽然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了,但最后还是惊声说道:“鞑靼叩关?!”
此事非同小可,鞑靼虽然对边境多有骚扰虏掠,但碍于大明之威与鞑靼自己内部的争斗,也是不敢明面上和大明对着干的,怎么说叩关就叩关了呢?!不会是假消息吧!
许是看出了他脸上的怀疑,驿长摇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事关系着大明安危,疏忽不得。”
老疯子深吸一口气道:“那该怎么做。”
驿长手负在背后,来回转了几圈,沉思片刻吩咐道:“虎子,你骑术好脚程快,待会儿我写一封书信,连带着令牌和密函你一同送到大同总兵王勋大人手上,现在就走,连夜动身。”
虎子也知道事情轻重,他狠狠的点了点头,应诺下来。
送走虎子后,几人连尸体都没来得及掩埋,驿长便拉着老疯子让他带着陆崇明走。
这里是边关,一旦打起仗来第一个要遭殃的地方,老疯子和陆崇明都不是驿站驻守的驿卒,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老疯子原本是不想走的,按他的说法是自己岂是贪生怕死的人,但对方一句话便将他堵了回去。
“姓东方的那个是你捡回来的,他身上还带伤,你难道也要将他留在这险境?!”
老疯子一下子沉默下来,他道:“那你们也一起走吧。”
“放屁!”男人骂道:“老子要是走了就是擅离职守,你想要老子掉脑袋吗?”
老疯子恶狠狠地说道:“谁敢砍你脑袋,我首先砍了他的脑袋!”
男人一巴掌拍过去,“砍个屁!你当老子是孬种吗?!我要是现在离开了,老子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快滚吧!磨磨唧唧的你把自己当成娘们儿呢!”
驿长战斗力太强,老疯子不敌,只能带着人当夜就离开了,和他们一起上路的还有小秦,十多岁的少年苦着个脸,惶恐不安的差点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原本驿长也想劝黄老头走的,可那老头却是敲着旱烟异常淡定的说道:“我都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可跑不了那么远的路,还不如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呆着,你行行好,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再多活些日子吧。”
夜色更沉了,阵阵寒意传来,老疯子的那匹老马终于用上了符合它身份的速度,拉着车子飞快的向前飞奔。
小秦哆哆嗦嗦的坐在一边,年轻的脸比天际的那轮弯月还要惨白。
陆崇明伸手,去握住他的,只觉掌心中一片冰凉,“你很害怕?”他问。
小秦抖得更厉害了,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陆崇明按了按他的手背,冷静道:“不用怕,你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怯弱的,所以你也不应该害怕。”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天?”
“聊、聊什么?”或许是他的镇定感染了他,也或许是他说的那番话给了他些许的勇气,小秦终于平静了下来,虽然还是惶恐,却已好了许多。
“比如说,你们是驿长叫什么名字?”
“高大壮,他叫高大壮……”
……
第52章 夜袭
老疯子一路上将马车赶得飞快,陆崇明知道他是想将他们送走之后,早点赶回去,对此,陆崇明保持沉默。
夜色退去,天光渐白,当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鸡鸣驿——这座北方最大的一座山驿。
古老的城池威严陈旧,静静的伫立在阳光之下,斑驳的墙头诉说着它悠久的历史。
城池不大,却因地处要道而经济发达,往来商贾无数,更是有不少腰挂火印令牌的驿卒驰马飞奔,好一番繁华热闹的景象。
老疯子将轮椅放在地上,手一伸刚想去抱人,就见陆崇明手一撑,整个人已经轻飘飘的滑入轮椅之中,他见状,挑了挑眉,从怀中东摸西摸,好半响才摸出十几个铜板来。
他对自己的寒酸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用力的揪了揪胡子,说道:“那个,你别介意,你也知道的我就是个穷鬼,早知道就少买点酒了。”他刚买的那坛子酒因为昨夜走得急的缘故,都没来得及带出来。
陆崇明摸着那几个有点油腻腻的铜板,终究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句,“你当真要回去?”
“啊!”老疯子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道:“我可还欠着那老小子的一条命呢,人命债这东西最难说了,不还了我难受。”
陆崇明捂眼睛,“我也还欠着你一条命呢,照你的说法我也得还,否则的话我多难受。”
望着语塞的老疯子,他拍了拍他的腰——肩膀够不着——道;“你若活着回来,这条救命之恩我定然还你!”
老疯子大笑,爽朗的笑声让常年不修边幅的他竟有一种洒脱不羁之感,他轻踹了一旁的小秦一脚,道:“赶紧去县衙里跟那位陈县令禀报一下现在的情况,不许再哭哭啼啼啊,不然把你扒光了吊到城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