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装一卡车的猪粪,还要抓紧时间不能误了老王拉煤,等快装完的时候,傅听夏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如同火烧一般,悄悄翻开一瞧掌心里面满是血泡。
他刚想收起手却听宋听荷叫道:“大哥的手破了!”
傅听夏慌忙冲着她“嘘”,继父已经丢下手中的铲子走过来,不管傅听夏说没事没事,硬是拉过他的手,看着上面的血泡忙将脖子上的汗巾解下来掸上面的尘土埋怨道:“都说了不要你干了嘛,你这手是要当医生的,这些粗活就只适合大力那个笨小子!”
宋大力撑在铲子上委屈地嚷道:“爹,你已经毁了我的名字,你还要毁我名声,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继父息事宁人地安慰道:“亲生的才这么说,你这不是随我吗?”
他又回头关照道:“你现在手什么也不要碰,等我回去给你挑泡,这大夏天的伤口不容易好,要是发炎了就不好了……”
傅听夏看着继父道:“好的……爸爸。”
继父唠唠叨叨突然戛然而止,低头定定地看着傅听夏的手,隔了半天才鼻子嗡嗡地道:“你先回车上坐着吧。”,然后就掉头急匆匆地去铲粪了。
傅听夏坐在车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明是臭烘烘的养猪厂,他却莫名地好像闻到清新的青草味。
回到家里,继父催着他们洗澡,水来不及烧,当然第一桶水是给傅听夏,洗下来的水给宋听荷,然后才轮到宋大力,最后是继父自己。
“让听荷先洗吧。”傅听夏道。
继父挥了挥手:“今天你大伯要给你引见乡长,不洗干净一点怎么成,再说你还有伤!”他转头道:“大力,大力,帮你哥洗澡,小心他手上的泡。”
宋大力应了一声,傅听夏只好抱着衣服进去。
洗完了澡,他看着院子里忙成一团的继父跟弟妹,悄悄地走出了大门,一直走到一排崭新的青瓦砖房前,走进了院子,听着厨房那边的锅碗瓢盆的声,里面除了婶娘的声音,好像还有几个帮佣邻居,看来婶娘这桌家宴还真是下了点功夫。
他走到另一排平屋前,看着里面的灯光,轻轻拍了一下窗子。
“谁啊。”
“建民堂哥,我爸让我来的。”
窗子打开了,宋建民上下打量着傅听夏:“什么事?”
傅听夏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布帕递了过去:“你不是考上大学了嘛,我爸让我给你送份子钱过来。”
宋建民眼里透着狐疑:“你爸……不是还想问我家借钱给你动整容手术的嘛。”
“哦,我爸说过两年不是我也要高考嘛,想让你给辅导辅导,再说了做手术也不差这点钱。”
“还是二叔有眼光!告诉你县里面想让我给辅导一下的人不知有多少,连县长的儿子我都还没答应!”宋建民神气活现地看了一眼傅听夏,又看了一眼那鼓起来的布帕,伸手接了过来:“就当辛苦费了,记住了我可是看二叔的面子,要是平时就你那傲慢的样子,我连睬都不会睬你。”
傅听夏靠在窗边微笑道:“哦,辛苦费。”
“建民,建民,快过来,乡长来了。”接着便是婶娘一迭声地亲热话:“哦哟,乡长,咱们自家人,吃个饭你还提什么水果!”
宋建民连忙把那布帕塞到口袋里,凑到傅听夏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即然是给我的辛苦费,你要是在我妈那里说,回头可别怪我不给你辅导。”
“知道了。”傅听夏微笑道:“我谁也……不告诉。”
宋建民拍了拍傅听夏的肩,又走后两步看他:“仔细看,你好像也没那么难看,将来去了这红斑,说不定也能抵得上我一二分。”
傅听夏露齿一笑:“谢了。”
“我要陪乡长说话,你还是稍微晚点进来,乡长那里说错话可不是闹着玩的。”宋建民说完就昂首挺胸进正屋去了。
隔了一会儿,继父带着宋大力跟宋听荷进了门,宋听荷一看见傅听夏就高兴地道:“大哥在这儿呢。”
傅听夏朝她招了招手,宋听荷就高高兴兴地朝着傅听夏跑过去了。
婶娘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态度不冷不热地道:“先去东屋看下娘吧,娘这一年到头犯腰骨疼,连我们也跟着招罪。”
继父局促不安地道:“麻烦嫂子了。”
傅听夏冷冷地看了一眼婶娘,低头俯在宋听荷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才带着她跟在父亲的后面走进了东屋。
奶奶盘着腿坐在炕上,见他们进来冷冷地给了个白眼,然后将头侧过一边。
傅听夏几个人早已经习惯了,他们每次见奶奶,都好像他们刚犯了一桩很严重的错误似的。
“妈。”继父笑道:“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怎么能好啊……”奶奶阴阳怪气地道:“建民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你大哥发愁他的学费愁得头发都白了,我这个老不死的又要吃人家的,又要花人家的钱看病,怎么能好?”
继父满面惭愧:“是听夏他妈走得早,否则我该把妈接到我们家去的。”
奶奶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老是埋怨我偏心,可是你想一想,将来你能靠谁啊?靠大力,还是听荷这个丫头片子?”她说着冷冷地看了一眼傅听夏:“你不要把钱扔大河里。有这多的钱,帮帮你大哥,你大哥是个校长,就比你吃得开,将来建民也比大力有关系。你以后有了大事还是得靠他们两个!这样吧,也不要多,你准备个一千块钱明天给你大哥。”
继父满面为难地低声道:“一千块钱我实在是拿不出……”
奶奶的脸色沉了下去:“怎么这点钱你也舍不得,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哥发愁?”
傅听夏笑了一声:“大伯会不会愁得早了一点?”
奶奶阴沉着脸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等正式录取通知书下来再发愁也来得及。”
这回奶奶听懂了,抬起手指着傅听夏:“你,你这个兔崽子,你敢咒你建民考不上!”她说着就掰下自己脚上的棉鞋就朝着傅听夏砸了过来,傅听夏微微侧了侧头就轻轻巧巧地躲过了她的鞋子。
奶奶见没砸着傅听夏,立即捧着胸“哎哟”,傅听夏不以为意,倒是把继父吓得不轻:“妈,妈,你消消气,你千万不要把自己气着。”
“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破鞋不能娶,不能娶,你看看,我们全家把他辛辛苦苦拉扯大,他一点也没有回报,反而过来咒我们,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真不亏是破鞋生出来的!”
傅听夏插在裤袋里的手都捏成了拳,突然听宋大力说道:“奶奶,你够了吧,我跟听荷也是你嘴巴里那破鞋生的。我们,不想沾大伯家一点光,我爸爸不想靠大伯,我将来也不想靠建民哥。对于我们来说,大伯一家不是什么靠山,而是敲诈犯!勒着我们脖子的敲诈犯!让我们活不下去的敲诈犯!好想一刀砍了敲诈犯!奶奶,你再帮着大伯敲诈我们,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全家!”
他这话一出口,外面只听见“扑通”一声,像是谁摔了一跤,而奶奶则直接横倒在炕上。
傅听夏知道外面肯定是婶娘在偷听,他也顾不得去管她,而是连忙上前拉开惊慌失措的继父,在奶奶的鼻端试了试,轻皱了一下眉头,又翻开她眼皮看了一下,看见那收缩的瞳孔,他心里失笑了一下,转头对继父道:“没事,把奶奶纳鞋底针找出来。”
“要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