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安少言见税子悦竟然毫不扭捏便坐在了,倒是对税子悦的印象有了些许的改观。而后他也不曾嫌弃,便找了一张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老人家见两位贵人都坐了下来,便立刻让自己的小孙女去拿了杯子去洗,自己则是去烧水了。
税子悦坐在椅子上,见安少言脸上一脸的不以为然,便开口说道:“我观安公子的神情,似乎对我方才的行为深感不以为然?”
安少言转头看着税子悦,双眉皱了皱,最终还是说道:“税公子严重了,对于税公子能够对这对老少出手相助,安某深感感激。。”
税子悦垂目轻笑道:“不过是用银子打发了几个无赖,何况,像我们这样的人,也根本不在乎这些银子,救他们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安公子有银子,定然也会出手相救,故而没什么稀奇。安公子你说是不是?”
安少言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税子悦,只见税子悦不知何时正看向了自己,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有的心思一般,不知为何,这竟然让安少言觉得有些许的羞愧。
“税公子如此洞察人心,安某佩服。”安少言见自己的心思被税子悦看透了,便也大方的承认了。
税子悦浅浅一笑,那双漆黑的双眼顿时变成了两轮黑黑的小月亮。配着她如今这一身的装扮,让安少言竟然生出了一种“君子翩翩如玉”的感觉。
“的确,这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是二十两,这二十两便是我出了,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税子悦淡淡地继续说道:“可是于安公子而言呢?”
安少言心中忍不住一堵,不悦道:“税公子财大气粗,安某自然是比不得的。”
税子悦轻笑道:“安公子摸不出这二十两银子,却是要管这闲事,安公子这份不自量力,在下也是望尘莫及。”
安少言拍案而起,冲着依旧坐着的税子悦怒道:“税公子想说什么便直说,何必如此冷嘲热讽?”
税子悦抬头看着安少言,说道:“冷嘲热讽?”她轻嘲道:“那我便只管问安公子,既然你摸不出这银子,倘若我不来,安公子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安少言顿时身形一顿,“你!”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税子悦笑道:“难道,这不是自不量力?倘若税某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倒还望安公子能够及时指出?”
第24章 安排
安少言自然是有一大堆的道理可以说,但他看着税子悦,却有觉得,即便他有再多的道理,此时竟然也说不出口。他站在原地,看着坐着的税子悦,又转头看了一眼外面正在忙碌的爷孙两个,开不了口。
无论有多少的理由,都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当时的他,的确帮补了这对爷孙。
安少言不曾开口,税子悦倒是开口了,只听她平静悠闲地开口说道:“今日之事,倘若安公子不曾介入,那老人家自然不是那些家丁的对手,我观那些家丁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顶多便是将老人家赶走,抢了这小丫头回去了。不过这爷孙两个的命却是可以保住,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命还在,总是能够有转机。可是安公子插手了,安公子插手了,于是安公子惹怒了那六个家丁,连带着这爷孙两个也一道同安公子挨了一顿打,若不是孙大哥及时组织,照着这老爷子的身体还有那小姑娘的年纪,轻者受伤,重了恐怕连小命都难保。前者好歹留了一条命,好歹还有希望,后者直接便死了,半点希望也无,安公子,你说,你这到底是不是在帮他们爷孙两个?他们倘若当真是死了,是该感激你?还是恨你?”
安少言听着税子悦说了这样一番话,竟然无言以对。
税子悦见安少言不曾开口,便继续说道:“即便退一万步说,今日安公子成功了,让这群家丁走了,难道安公子能够护这爷孙一辈子?若是那些家丁去而复返,到时候安公子不在,这爷孙两个人该如何应对这些已经恼羞成怒的家丁?甚至是更多的人?对于这事情,安公子可曾细想过?可曾安排过?”税子悦说完了这番话,脸上原本还有些笑容,此刻却一点点褪去,进变得严肃了起来。她说:“不曾估计自己的力量,量力而行,凭着冲动行事,全然不顾后果,难道不是不自量力?”
安少言:“……”安少言当真是被税子悦的这番话说的愣住了,他向来一心只读圣贤书,又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在家乡从未遇挫,所有人见着他总是礼让三分,这让他从未想过会有税子悦说的这些可能性存在。
他的确……从未想过,倘若当真发生了税子悦所说的那些事情,他该怎么办?
“倘若我是你,我绝不会如此冲动行事,我会先稳住局势,示弱或者退一步,而后再想其他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拼。不过……倘若万不得已……”税子悦说道这里,双眸眯了眯,继续说道:“倘若当真到了毫无转圜的余地,只得用性命去拼,我也绝不会后退。安公子……”她说道这里,深深地看了安少言一眼,说道:“官场,远比你所想的险恶多了,倘若是无法遇事冷静,在官场活不过一场戏的时间。安公子……好自为之。”税子悦说到这里,自觉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便也不打算再说。这会儿,那爷孙两个也端着茶杯过来了。
茶杯破了个口子,而且完全不统一,税子悦看了一眼,便将茶杯转了个个儿,兀自喝起茶来。
那安少言坐在那边,端着茶杯,脸上表情有些呆呆的。只看着税子悦在那边分配着这爷孙两个的去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
税子悦在一番打听之后才发现,原来这爷孙两个人正是她此次收租的对象,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爷孙两个,再看看这屋子。显然,这两个人实在是凑不出钱来还她的租子,反倒是就在刚才,他们两个人又欠了税子悦二十两银子。
爷孙两个人自从知道税子悦此次来正是向他们两个人来收租子的,便双双都低下了头,那老人家更是给税子悦跪下了。
税子悦连忙让柳儿将地上的老人家扶起来。那老人家却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不断地恳求着税子悦不要收了他们的田地,再宽限他们一年,他们定然会想办法凑齐欠她的银钱。若是税子悦收走了他们的田地,那么他们爷孙两个人便当真是没有丝毫的活路了。
税子悦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老爷子,说道:“老人家,即便我当真把这田地再给你们种一年,以老人家您现在的体力,也是还不了我租金的,不但还不了租金,甚至连种地,老人家恐怕你也是有心无力了。”税子悦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娘,只见那小姑娘正一脸倔强地看着她,见她看过去,对方只不过是睁大了双眼,却不曾有丝毫的回避和胆怯。税子悦轻蹙双眉,忍不住又说道:“您的孙女还尚且年幼,田地里面的活计以她现在的年纪定然也是不能的。”
那小姑娘听税子悦这样说,又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在抹眼泪的爷爷,立刻大声地说道:“我能!”
税子悦看向那倔强的小姑娘,脸上不由得又挂起了淡淡的笑容。“倒是一片孝心。”她复又看着那老人家,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老人家愿不愿意答应?”
那老人家听税子悦这样说,连忙抬起了头,看着税子悦说道:“大人您是我这老头子的贵人,若是大人您愿意给老头子一条出路,老头子下辈子便是当牛做马也定然报答你。”
税子悦听那老人家这样说,双眉半垂,微微一笑。那笑容正落在还在发呆的安少言的眼里面。
安少言仍旧一副呆呆的样子,只觉得税子悦柔和的面容上面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如同天边皎洁的月亮。税子悦自然是不能同慕容蓝那明媚的太阳一般耀眼,可确实黑暗中最显眼的存在。
君子皎洁如月。
安少言在这一瞬间,却觉得对于这句话,税子悦却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税子悦可不知道面前这个已经呆了许久的书生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看着地上的老人家,柔声说道:“倒不要老人家你的来生,今生也便够了。”她这样说着,又道:“我的院子里面正缺伺候的丫鬟,每月我会给她一两银子做月例,年底会给白米60斛,若是您的孙女做的好,月例和年底的白米自然会再涨。至于老人家你,我的府中的确是不需要。不过我观老人家你身体硬朗,我在京都有一户不大的宅子,一直无人居住,平日里我倒是会经常找人去打理,不过这样着实很是麻烦。若是老人家你愿意,倒是可以过去帮我看着宅子,每月我给你月例也是一两,但年底却是没有白米的,且也不管饭。你们可是愿意?”
税子悦给的条件以锦国现在的情况来说,当真是极好了,一两银子的月例也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才能有的。那小姑娘不过是刚刚才去,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条件,更别提到了年底竟然还能够有60斛的白米,60斛,若是只有老人家和她小孙女,便够他们两个人吃两年还有剩余了。
老人哪里想到会有这样好的事情,连忙跪着“咚咚咚”给税子悦磕了三个头,千恩万谢的应下了。老人家当真很是感激,像他这样一把年纪快要入土的老东西,税子悦也肯给每月一两银子的月例,虽然不管饭年底也没有白米,但是孙女的白米也足够吃了。到年底若是有多余的,还可以卖了换点钱。平日里面老人家也不怎么花钱,若是省着点,还能够给他的孙女凑一份嫁妆出来。更何况,他如今年事已高,若是不答应,也根本养不活自己和自己的小孙女。虽然为奴为婢是贱籍,但这大人一看便是好人,自己和小孙女能够在他的手下做事,已是老天开了眼了,他哪里还有半分不愿意?
“不过……今年你们不曾还我租钱,这些钱我会从你们两个人的月例里面扣,每月我给的月例会扣掉一半,直至将租钱扣完为止,至于这小姑娘的卖身钱,我方才已经付了,不会再给。二十两,在买卖市场,绝对是极少出现的价格了。”
那老人家自然也是知道,一半的丫鬟好的卖也不过七八两,二十两绝对是高价,虽然自己的孙女长得很是水灵,但也不值这个价格,于是也没有半分的犹豫。
税子悦看着两个人,而后对着那小姑娘说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很是早熟,见税子悦不但救了他们还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知道现在面前的这位大人是他们的主子了,连忙一脸感激,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我叫陈清荷。”
税子悦听了点点头,说道:“陈清荷是你的本名,你需好生守着。在我这里,便直接换你清荷,明日一早你们便来平安王府,我会派柳儿在门口接你,而后你便跟着你柳儿姐姐去账房,先支30斛的白米出来,给你爷爷拿去。至于老人家你,届时我会命人带你去我那处宅子。”看他们家中也是一点米粮都没有了,这要到年底才有白米,那老人家又不管饭,若是不给她先支了一半的白米,恐怕是要饿坏那老人家了。
清荷听闻连忙磕头到了谢。
这边税子悦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才转头看着还在发愣的安少言,问道:“安公子觉得,我这样的安排可好?”
安少言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浑身不由得一震,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税子悦,又看了看面前的一老一少,最终还是点点头,说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