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侧头看他,没有看杯子。她还没有说话,钱小乐就慌慌地说,“怎么,今天不想喝水吗?那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她对着他,不动不挪,那表情,有种轻盈无声的沉静,对视片刻,她转头回去说,“水就可以了。”
声音是淡而轻的,却令人觉得欲言又止,无端……心里还空落落的。
沈老板站在那里,这一会,就像看了一场爱情剧,明显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不过这女孩,那望着人的柔软呀,转头去无奈地妥协,“水就可以了。”路人都听的出语句中的无奈。
怎么那么柔。
难怪一下套住了钱小乐这种野马。男人都过不得这样的女孩。
沈老板轻轻关上门,往厨房去,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要不要提醒,这女孩的姿态,那是人家心里有人!绝对的!见过闹饥荒的年代兜里揣着馒头的人没有,管你别人饿死,人家兜里有馍馍就不慌。
真正的胸有成竹,才能有这份勾人的稳重轻漫,好像什么都不搁在眼里。
去了厨房没多久,热菜就陆续都上了。
顾西沉默地吃饭。
钱小乐给她不停拿公筷夹菜。
“这个喜欢吃吗?小黄鱼?现在不是季节,但他弄了些,做的这个汤,你看汤都煮的发白,他们这里比我们那边做菜费工夫,旁边那碟葱油炝的,你尝尝,能有家常的味道。”
“还有这蟹炒年糕,你别看着普通,试试这里面的年糕。——这个,这个最好吃,这千层肉,透明的,入口一定化,他们厨师的刀工和我们的一样,可这道菜,到了我们那边,就做不出这个味,你看那宝塔形,真的切过108层。”
大家都不吃了,看钱小乐一个人表演。
钱小乐从来都没有这么“进取”过,他这是准备摆明车马追人了吗?大家还真有些好奇。
目光又到了姑娘那里,更好奇,不知道这顾保真整天一副“老实单纯”样,发现没。
门响,沈老板带着人来上菜,“主食上了吧?”
他后面人端着很多小盅。
钱小乐问顾西,“要主食吗?”
白瓷的小盅摆上桌,钱小乐掀开一盅,对顾西说,“这都是粗粮的,我们来了没人吃细粮。”他又掀开一盅,“这个……”
沈老板眺了一眼,“小黄米饭。”
然后就见钱小乐捧着那米饭盅,神色纠结,沈老板一想就知道,他刚刚说过只吃粗粮,以他对钱小乐的了解,钱少这会一定在迷茫,不知道小黄米是粗粮还是细粮?
他刚想提醒,小黄米也是粗粮,就见钱小乐把那饭盅捧给旁边的女孩,“你要尝尝这个吗?我爱吃。”
沈老板:“……”这还装上了?
桌上的各位却没有这样好涵养,郑开明和汪睿直接都露出了笑意,大家谁不了解谁,他们敢保证,钱小乐用英文叫不出桌上五个菜名。
不好意思说糙米?那怎么不说玄米?
于自善感慨,还好这人早几年从国外进货,买错过一次大米,不然这小乐一准都不知道。
沈老板却有趣地发现,对于大家的表情,钱少视而不见,他只关心地等待着旁边人的反应。
就听那女孩说话了,“这个就挺好的。”她说,语调不高不低,却温柔的令人想把口袋的钱都掏给她。
沈老板站在他们后方,看不见女孩的表情,只能听到声,就听她说,“自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梁,是不是这么说?”
于自善被点名,笑着点头,“极是。”
大家都不明白,这年头,谁在这装逼的东西上用时间。但于自善玩古玩的一定知道,而碰巧,沈老板是食家,不然不会开这样的馆子,所以他也知道这两句关于吃的。
但他同样也意外,不知道这女孩啥意思。
就见她看去一头雾水的钱少,极温和的声音说,“这是杜甫的一首诗,《赠卫八处士》,……乱世漂泊后,一晚春雨细碎,他偶遇少年知交的故友,已经二十多年不见,少年分别,如今都两鬓斑白。”
她望着钱小乐,微微笑着说,“——家里没有好东西款待好友,主人只有一味现采的春韭,还有一钵小黄米饭,杜甫也不胜欢喜。所以你看,这才是人吃的饭呢,三餐一宿,看和谁一起吃而已。”
她的语调极慢,雅间只剩下她纯净的声线和菜香。
一席话,每个人都觉得这顿饭不同了。
沈老板站在那里,更是心里直叹,这钱少可不得栽的更狠。悠闲和宁静,她几句话,就给了人一种朴实的安宁。
可换成自己年轻几岁,不栽吗?
这年头,小桥流水人家都没了,都市的快节奏。从有了计划生育,家里都是一个男孩,所以怀了女孩都打掉,幸存的都是生存力强大的,以后的大时代,女强男弱是一定的。
女孩都恨不能和男人一样站着上厕所,谁还这样软声细语和男人说话?
当然所有人的震惊都比不上钱小乐,他磕巴着说,“保真,你说的真好,我叫了你那么多次在我那边吃饭,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些。”
顾西微笑着低头,柔声说,“说的很好吗?这是我男朋友以前吃饭时候讲给我听的,吃什么东西都没关系,关键是和谁一起吃而已。”
所有人的心,沉沉一落。
钱小乐的表情没变,呈现出一种过度意外的面无表情。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像春水般令人舒服,可是这一刻,大家才明白,绕这么大个圈子,她是为了推荐男朋友呀!
只有于自善心里感叹,就知道她这样说闲话没好事。那句诗后面还有两句,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作者有话要说:
琦爷:“男朋友的作用,就是偶尔给老婆撑撑场子。”
顾西:“你什么时候来……”
琦爷:“……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