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挪了下右腿,
一声突兀的手机铃声一下响起来,那边的!
顾西也像被按了暂停键,不敢动。
就听铃声一静,一个人接了电话:“……知道了,知道了,撕票谁还不会!”
顾西靠在土堆上,一动不敢动。
——原来是撕票!
又一个枉死的……到了那边,没有尸体,一定也没钱交买路钱……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落雪,落在她的脸上,化成小水滴,凝在那里。
和她一样,一动不动。
……那一晚,自己也曾被埋在瓦砾之下,她闭上眼,眼睛和心一样的干涩。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她能怎么样?
连电话都没有。
无能为力,物伤其类的悲哀。
就听那边的人忽而提高了声调,“你确定?!”
顾西背身,看不到这老大这一秒脸上的惊惧骇人。他挂了电话,往坑里看了一眼,人已经完全盖住了,他后退一步,对周围人挥手,“再填,抓紧时间,只埋人这一块,把这边的土都推进去。”
挖掘机又挪,那老大站着不动,看着黄土沉沉落下,把那人落下的位置盖住,形成一个凸起的高高土堆。
“好了好了!先走!!”他的声音有些急,显然刚刚的电话催促了他。
推土机停了一下,然后转向。大家已经快速上了车,风驰电掣地离开这是非之地,那推土机也跟着,转眼就走了个干净。
顾西等了一会,万籁寂静,雪花落在她脸上,她无知无觉,腿像灌了铅,死的那天都没担惊受怕成这样。
她拔腿想跑,那些人说“走”,不知道会不会再转头回来。这里死人了,回头她在这里也会有麻烦。
她站起来,周围黑蒙蒙的,没了车灯,路灯在遥远的地方诡异的发着冷光,映出漫天冰凉的雪花。
她跑到大坑前,那里高高堆起的黄土,足有三四米高,下面的人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想跑的脚步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救人,万一那些人回头怎么办?万一挖出来人已经死了,她又怎么办?
人埋在沙子里,就算头在露外面都会被压死,主要是对胸腔的压迫。这人被这样埋,那还怎么活?
她不想惹事,自己还没报仇。各种念头来的又快又猛,她提起铁铲,向外发力跑去,跑了几步,终是方向一变,转向埋人的方向。
大坑不止宽大更是深,她顺着刚刚落土的地方一跳而下,半坐着顺着土堆滚着黄土落到坑底。
看着高高的土堆不知如何下手,也不知人被扔在什么地方,只能用铁铲飞快地挖,推,尽量把土弄开。
一样的死于非命,一样的被埋在下面,这一刻,她想到的全是自己那天,只能等死的无力悲哀。
她越挖越急,好像下面是自己。
那一天,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一点点生命流逝,等死的过程,对于别人也许是一会,可是对她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她不管不顾,把土拼命推往一边,这一刻她变得不像自己,她从不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
顾不上是不是会伤到下面的人,拼命挪开土,挖开土,终于,她看到一块黑色的衣料。她连忙扔开铲子,用手去刨,几下刨开土,手变成了脏爪子,衣服露出来,还有绳子,她顺着衣服方向往头部刨……
这简直是一生中最恐怖的瞬间,她刨的又快又急,看差不多了,猛力拉着那大衣胸部一下拽出来,露出一个了无生气灰头土脸的男人,顾西失重跌倒,手肘碾碎一个大土块,她觉不出疼,连忙扑起去,那人只出来上半身,腿的位置还在土里。
顾西又怕又急,连忙撕开他嘴上的胶布,眼上黑布扔一边,狠狠拍了那张脸几下,“还活着吗?”声音一出口,把她自己吓一跳,鬼一样的颤着,可那人一动不动。
顾西顾不上,又用铲子去推他腿上压的土,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是她一辈子最狼狈的样子。
把人使劲从土地拽出来,她一把扔开铲子,把那人翻过去解绳子,随即扯开那人的衣服去摸他的大动脉,却发现自己手指全是泥和血,根本已经没有感觉。她扯开对方的衣服,贴到心脏位置去听,耳边“咚咚咚”如鼓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全是自己的!
她绝望地想哭,拉着男人的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完全拽到一旁。那土堆倾泻而下,她使力把人拽远,用背挡着扑向他们的土疙瘩,土瞬间把那块给埋了。
她又伸手去打那人的脸,“死了没有!别死!”她慌乱地低声说,刚刚看的清楚,这人是侧躺着,这样胸腔的压迫小,不是没有生存的希望。
“听到没有!死于非命投胎都倒霉!”她又拍那人的脸,扯开他的衣服给他做心脏复苏术,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
她的手上都是土和血,压在那人的身上,那人也全是土,灰头土脸像兵马俑。她的血抹在他胸口,变成诡异的惨不忍睹。
压了一会,她把手放到对方鼻子下,静静地,暗夜冷的人心惊胆颤,没有气息。
她又继续去压,一次又一次,心脏复苏术她会,但没有真的用过,也不知这人怎么样,又贴过去听心跳,手指也伸到对方鼻子下,耳朵还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放弃了,干脆把脸凑到对方鼻息下,尽量让自己冷静……
许久……
她感受到一丝微热,属于活人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顿时一下瘫软到那人身上,鬼门关前绕了一圈,他,和她。
左右一看,根本不敢多停留,拉着那半活的男人,锁定旁边远处的一块地方,那地方土质倾斜,她得把人拉上去。
到了下面,觉得不行,不够倾斜,她又跑回去,拿过自己的铁铲,手脚并用爬上去。
一铲子铲在土里,顺着那块地方一路坐着铲到下面,天太冷,土很硬,她被卡住,滚落坑底,她一个翻身起来,又翻身爬上去,继续早前的动作。
心里还有丝庆幸,觉得这“死人”也是托了天气的光,土都冻硬了,压的不实,不然这人现在应该“更死”一些。
压下一部分坡度,她又手脚并用爬上去,再一样的坐着下来,黄土地上翻滚,她身上的这身衣服现在彻底不能看了。
差不多了,她一把扔开铲子,拉起一旁的人,小声说着:“你要醒了快起来帮忙,万一那些人回来,咱俩都完蛋!”
回答她的是纷落的雪花。
她也没指望对方回答,扯着人的衣领,好像拉车一般把人往上拉,都说死人“死沉死沉”,昏迷或者死的人,更沉。
顾西拼了命,爆发出同命相连的倔强蛮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