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特地去妈妈那里拿来的,妈妈不让我多吃糖,我要了好久她才给我。”那颗奶糖在小男孩的手里抓了很久,那个时候天气又热,孩子的体温高,糖便有些变形了,可是宁安颖并没有嫌弃,剥开了就放到了嘴里,她当时疼得差点感受不到味道,但那颗糖应该是甜的。
宁安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睁大眼睛看着靠在病床上的谢涵问道:“大白兔奶糖,红豆味的那种。”
谢涵看着宁安颖沉默了良久,她一定不知道,她此刻露出了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好像躺在病床上的是她自己一样。谢涵眉眼间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看着她温声问道:“大白兔还有红豆味的?我没有吃过。”
宁安颖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站起来快速的说道:“你没有吃过,我去买。”她的动作太快,谢涵还来不及叫住她,她已经看不到身影了,只能看着还在摇晃着的门不断的来回摆动。
按理说,第一次到医院的时候,不认识路的人七转八转找个目的地不容易,可是宁安颖却极有目的性的上了另外一架电梯,走了近路,出了电梯面对着的就是小超市。等到她抱着一袋子大白兔奶糖回到病房门口站着的时候,看着病房的门,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阵阵发酸,低着头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宁小姐?”
疑惑的声音是从面前响起的,宁安颖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陈秘书站在那里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宁安颖深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的用指尖抹去眼泪,才抬起头对着捧着一叠文件的陈秘书问道,声音还有些许沙哑:“生病还要工作啊,好歹也是老板吧,你们HC也太不近人情了。”
陈秘书不由黑线,宁安颖说的这话实在是有歧义,公司的老板给自己安排工作,不知道能不能算的上不近人情。他上午刚刚在HC里面见过宁安颖,那个时候的他面目表情,此刻却变得友好了很多,对方站在他顶头上司的病房门口无声落泪,用脚趾头想都是为了什么,于是便把早上的态度收敛的干干净净,客气的对着她说道:“您放心,我们都是有数的”接着他推门进去前又转头对着她问道:“您要一起进去吗?”
宁安颖摇摇头,把那包大白兔奶糖放到了陈秘书捧着的文件的最上面上:“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太适合去见病人,你帮我带进去给他吧。”
陈秘书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那包奶糖,觉得宁小姐探病的礼物也是别出心裁,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恭敬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宁安颖望着那扇病房的门发了好久的呆,才慢慢的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谢涵看着陈秘书递过来的文件上还放着一袋奶糖,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你在外面碰到宁安颖了?”
陈秘书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视线对上了谢总拿起那袋子奶糖的手:“是的,我在门外遇见了宁小姐,这就是她吩咐我拿进来的。”陈秘书想了想,癌症患者要保持心情愉快,怕他心里不好受,还是没有把宁安颖哭了的事情告诉他,说道:“宁小姐好像有什么急事,先离开了。”
宁安颖从医院回去的一路上都沉默了很多,她的眼睛还是红的,林青也不打扰她,只是放慢了车速,车停下的时候,宁安颖刚下车,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敲了敲抱着她人的手臂,闷闷的说了一声:“你怎么会过来?我以为你最起码应该会被关在家里。”
“或者被锁链绑着?”蒋安听了这话笑了,忍不住反问道。他后退了一些,用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敲完自己就先后悔了,怕她疼一样轻轻的给她揉着,接着动作一顿,眼睛紧紧看着她,手在她脸上眼睛上温柔的触碰:“你哭了?”
第104章
谢涵的胃癌程度未到T3阶段,病理检查显示为高分化胃腺癌,恶性程度比较低,但是在和绍钧、陈秘书这些对癌症肿瘤不了解的人眼里,单单胃癌两个字,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了。
和绍钧当年还没有拿到奥斯卡影帝的时候,工作起来也是如谢涵一样,没有双休日,时常白加黑,日夜颠倒更是家常便饭,常常凌晨两三点才能休息一会儿,不到早上七点起来又要继续工作,睡觉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一日三餐,只有更不合规律的。他那个时候刚刚摸到一线的边,HC也还未如日中天,两人都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有一天还相互开玩笑,不知道照这种生活方式下去,谁先支撑不住。
和绍钧站在洗手池面前,弯下腰不断的用冷水拍打着双颊,好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最后他把湿掉的头发束到脑后,红着眼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突然觉得胸口闷的慌。当年的笑言成真,十多年的时光犹如快进的黑白默片,在脑海中不断回旋,最后定格在听到谢涵病情的那一刻。和绍钧沉默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对着镜子整理着身上有些发皱的衣物,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那么狼狈,觉得不会出什么差错后才离开洗手池往谢涵的病房里面走去。
谢涵目前的病情还是药物控制,一天要吃三十几片不同的药,这些药含有大量的激素,对身体的副作用很大,但是这些副作用在生命面前,就成了必须忽视的存在,他的化疗已经进行到了第三阶段,每一项显得痛苦万分的项目开始变得平静以对,可是越到后面,他反而越来越关注HC的情况,像是没有多少时间了一样,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少发表自己的意见,谢涵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没身边的人来的担忧,上次宁安颖过来拿给他的智能手机更是被他操作了无数次。
和绍钧推开病房门进去的时候还小声的哼着歌,他毕竟是影帝,将内心的焦灼掩饰的很好,看着谢涵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不是吧,又在研究你这个手机,我得好好说说宁小姐才对,明知道你是手机深度沉迷患者,还给你带,我听陈秘书说,她昨天来看你的时候,还跟你说了一个小时关于HC最新项目的具体情况。”
谢涵的手还不断的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最后回到主页面才说道:“安颖不送来给我,我也会要公司的人送过来,而事实证明,当初的确是我束手束脚了,这个项目很好。”接着他把视线移到了和绍钧的手上问道:“你拎过来什么?”
和绍钧拿出了手提袋中的光碟对他比了比,打开了病房里面的播放器,这里整套播放设备都有,为病人考虑的非常周到,不知道为什么病人准备的,抽屉里还有一些音乐光碟和两个话筒。而这套播放器,他虽然没有用过,但摸索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怎么操作了,他将光碟放进去启动后,屏幕上也显示出了SR的几个字样,接着是和绍钧的脸。
谢涵这时才恍然大悟:“这是你最近上映的电影。”
“不是最近了,已经上映两个月了。”和绍钧把影片的声音调到适中,然后坐到了病床边上,从床头柜放着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低头开始削:“首映那一天你说感冒了,我还真的以为你自己感冒。”他一手拿着水果刀,一手拿着苹果慢慢的旋转着,声音有些不易听出的沙哑:“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压着你到医院检查的。”
谢涵不知道是不是生了重病的原因,很多事情都放开了很多,包括HC的重大决策,还有自己的生命,他似乎没有很强烈的那种我要活下去的态度,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后所受的打击还不如对和绍钧造成的打击大。
谢涵一直看着电影的开场,听了和绍钧的话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开视线,听出他语气中的情绪,温和的说道:“我现在查出来,也是你一定要我来检查才发现的,而且只是中期而已,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废话,”和绍钧切了一半苹果给他,一半捏在自己手里:“要是你挺不过去,我一辈子都看不起你。”
可是此刻谢涵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到了电影身上,见状和绍钧也不打扰他,不过几分钟,谢涵瞪大了眼睛,目光近乎呆涩的看着电影里那个被父亲站在自家房子面前不断举高的小男孩,皱了皱眉头,愣愣的说道:“这个地方?”
和绍钧却听到其他地方,像是等待多时的惊喜终于被揭露一样,他笑了起来,浓眉大眼的,跟电影里面的形象判若两人,由此可知他的演技好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孩子跟你像吧,我当时在拍电影的时候就觉得他跟你小时候的样子挺像的。”和绍钧说道,他和谢涵在大学里面认识,后来渐渐熟悉起来,成了一辈子的好友,自然是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的,他知道谢涵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面长大,后来遇到了一位姓谢的先生资助,才能够不用为学费发愁,谢先生家里也不富裕,但是却让谢涵顺风顺水的读到了大学毕业,那个时候他虽然没有被谢家收养,但是也将自己的姓氏改为谢。
后来那位谢先生车祸去世,本就不富裕的谢家雪上加霜,谢涵知恩图报,从大学毕业工作起就照顾谢先生的妻子和女儿,现在那个女儿至今在HC工作,还担任了公关部部长这个不低的职位。
和绍钧还在继续往下说:“要不是当时签了协议,不得透露其他演员资料和电影内容,我一定早就跟你说这事了。”说完去看谢涵的脸色,想要在他脸上看到惊讶的样子,却发现他紧紧皱着眉头,伸手按着太阳穴白着脸,顿时唬了一跳,连忙扔了那半个啃了差不多的苹果,站起来想要去扶谢涵又不敢动,只能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头疼?”
谢涵推开他的手,摇摇头说道:“这个地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和绍钧仍旧提心吊胆的,见他的确没事才放心些许:“不能吧,这地方可是在L省Y市,你不是从小在Z省长大的吗?Z省离L省可是有十万八千里,不过那个年代的房子每块地区都差不多,你要是觉得有印象也是正常的,毕竟这种自建房,不管那个省市的农村,都能见到。”
谢涵顿了顿,问道:“Y市?”
“别提了,L省的一个县级市,连动车都没有站点的地方,我估计那里的常驻人口五十万都没,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色。”
谢涵笑了,可是眼睛却像是钉在屏幕上一样,拔都拔不下来:“你们拍这么一个场景,还要特地跑Y市去取景,直接在B市郊区租一块场地不是更方便吗?”
“你注意到刚刚开场的那句话没有,这些全部都是根据真实经历改编的,真事?!改编率不超过百分之二十,这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根据现实改编率最少的剧本了,因此原主人公生前是住在Y市,电影就放在Y市拍,房子都还会当年那一幢,连门前早就被砍掉的那颗无花果树,都是为了还原三十年前的场景,重新买了树栽上去的,位置分毫不差。”
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谢涵的心钝痛了一下,他不再开口,直到电影结束之后,才又对着和绍钧问道:“你刚刚说是真事?现实情况是什么?原型是谁?”
和绍钧纳闷的看着他:“我以前也没发现你会对一部电影这么归根究底啊,”但是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真实情况跟电影里拍摄的差不多,至于原型,也像电影里面放的一样,父母都死了。”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算了,要是再见到宁小姐,我就不怪她把手机拿过来给你了。”
谢涵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心里不由烦躁起来,听到宁安颖的名字他又莫名其妙的问:“这跟安颖有什么关系?”
此刻屏幕上连演员列表的播放完了,最后只留一片蓝屏,和绍钧回道:“这部电影是宁小姐投资拍摄的,要是对照起来的话,宁小姐就是这部电影里最后那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孩。”
“当任何办法都找不到人的时候,她就把这段几十年前的故事拍成了电影,想要借此找到当年那个被拐走的兄长。”说着他苦笑道:“其实哪有那么容易,说不定几千万投资进去,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不过这部电影票房不差,投入肯定不会亏,甚至还会翻几番,说不定还能拿个奖,但是宁小姐想要的,实在是希望渺茫。”
咔嚓一声,谢涵一直捏在手中的苹果已经顺着白被子掉落在了地上,他一手按着病床上的扶手,青筋都捏了出来,只见他想要站起来穿上鞋子,嘴里还在模模糊糊的说道:“Y市我想要去那里看看。”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和绍钧见他面如金纸的样子,连忙扶着他躺回了床上,还顺便按了床头的按铃呼唤医生过来,很快医生和护士都进来了,和绍钧帮不上忙,只能看医生扶着谢涵躺回病床上,站在哪里给谢涵检查情况,他白着脸站在不远处,直到看到医生说了一句没什么大问题才松了一口气。
突然,和绍钧视线在扫过电视屏幕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顿时闪了一个激灵,电影里面的小演员是根据宁小姐兄长幼年的照片选出最相像的人;而谢涵虽然是在Z省长大,但他个孤儿,刚刚看这部电影时情绪又如此激动,难道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可到底是不是,和绍钧坐在谢涵病房外的椅子上,拿出烟叼在嘴里想要点上,可是半天在身上摸不到打火机,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医院,便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如果最后不是,那岂不是闹了一个乌龙?但是万一要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