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英又道:“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法子制住他,所以只好委屈你帮我请他来了。”
杨雁回便道:“跟我同来逛灯会的小孩子丢了,我正着急找他。你但凡还有半点良心,就别挡我路。”
秦英这次是再不肯信她了,好笑道:“杨姑娘,你生得一张巧嘴,惯会撒谎骗人,方才骗得我好惨,这会还指望我信你?我劝你老实一些,免得再受皮肉之苦,何况我并不喜欢打女人。你老实些,自己好过,我也不用为难。”
“你是不喜欢打女人,你喜欢强奸女人!”杨雁回又想啐他了,已经把她打成这样了,又来放的什么屁。
秦英实在是不想听杨雁回提他那晚酒后失德气不顺便欺负小女孩儿的事,便从怀里摸出一方丝帕,塞入了她嘴里:“杨姑娘,那晚的事传出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不待杨雁回伸手去扯,秦英已解开腰间所系汗巾,将她一双手缠了:“杨姑娘,跟我走一趟吧。”霍志贤那些人,是对付不了俞谨白的。他只能先将杨雁回困在自己手里,再想法子引俞谨白来。
杨雁回便去踢他,秦英冷笑,手上用力一抽,杨雁回只觉腕上一阵剧痛,再顾不得打人。
秦英瞧她疼得厉害,这才略松了松汗巾,道:“你还是老实点好。”言罢,牵着杨雁回离开小巷。
杨雁回只得暂时忍耐,待寻找了合适的机会摆脱他。
她这副模样,走在大街上着实惹眼,给人看到,只怕会报官,叫了巡夜的差役来。是以,秦英才出了小巷,便迅速从一旁的摊位上摸了个面具,给杨雁回戴上。
夜风越发凉了,风势也渐渐大了,杨雁回冻得打个哆嗦。她若走得慢了,秦英势必会故意勒她手腕,是以,她只能一路跟在他身侧。根本无人注意她二人手上的玄机。
然而这冷风却吹得杨雁回越发清醒,打起精神,打量四周,随时准备瞅准机会逃跑。
寒风并未吹走行人赏灯的兴致,偶尔有灯熄灭,便也很快被点起。
一个小伙计在商铺前,挂上一盏羊角琉璃灯,还不待他将灯点燃,里头传来掌柜的声音:“得财,你进来下。”
小伙计便将手里的火镰随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自己进了屋。
杨雁回看得分明,她偷眼去瞧秦英,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根本未将周遭的热闹繁华放在眼里。
杨雁回脚下便和秦英隔开了几步,待走到那案几前,故意踢了脚下一枚石子,身子一歪,扑在案几上,暗里却将那小小的火镰悄悄捏起,塞入怀里。
秦英只当她是一脚踩在石头上,不慎绊倒,待她起来后,又接着向前走,只是说了句:“你小心些。”
杨雁回也不知跟着秦英走了多久,渐渐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朝阳街。这条街,秦家占了一半。除了住宅外,另有距离住宅很近的商铺十数间,都是秦家的产业。
她心下纳罕,这小子竟敢将她带回家不成?
秦英当然不敢就这样带着杨雁回大摇大摆回内宅。他带着杨雁回去了秦家外宅一处独立的小院落,那院子直通街门,从外头进去很方便。
想来秦英是走惯了这里的,手中还有这小院街门的钥匙。
进了院子后,杨雁回打量一眼,只见这院子里到处堆满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柴、秸秆、煤炭等物,应是柴房。啧啧,她做了十几年的秦家大小姐,第一次知道秦家的柴房长什么样,在哪里。想来里头日用的柴火、煤、炭,都是从这里送进去的。
秦英将她带至正北一间建得高大的屋子,里头也是码得整整齐齐,堆得高高的干柴,另有堆得又厚又高的柴草等物。秦英将她丢在柴草上。虽不很舒服,但也不至着凉,或者伤着了。又从一边墙上取了根麻绳下来,将她双脚也捆了,双手重新反绑到后头,居高临下睥睨她,道:“想必这会俞谨白已闹得天翻地覆了。说不定官府和侯府,在联手抓他。他为了帮你出气,倒也真敢惹事。你说我该用什么法子,让他知道你我在手里,然后乖乖就范呢?”
杨雁回只是不理他。
秦英便笑道:“我忘了,你的嘴巴被我塞住了。”他俯下身子,从她脚上脱下一只厚厚的黑色祥云缎面棉鞋下来。
杨雁回登时气恼得喉咙里又呜呜起来。
秦英仍旧是一脸让她恨得抓狂的笑意:“一只脚上没鞋子,便是你生了翅膀,能从这里飞出去,却又如何见人呢?对了,俞谨白应该认识这是你方才脚上所穿的鞋子吧?”
他将棉鞋收入袖中,这才摘了她的面具,将她口中的手帕也抽出来。
杨雁回顿觉舒服,大口吸气。好容易缓过来了,正要破口大骂秦英,秦英却道:“你省省口水吧,任你再怎么喊,声音也传不出这院子去。”
他说完,将手帕又塞回去,起身走了,没忘将这间冷冰冰的大屋的门从外头锁好。这间屋子建得高,比寻常屋子高出一半有余,窗子也开得极高,杨雁回纵然能站起来,也不容易攀上去。
待秦英走了,杨雁回面上这才露出好笑的神色来。这个小王八蛋要是以为她脚上少一只鞋子,就不敢走到大街上见人,也太小瞧她了。她又不是秦菁,一双脚裹得那么难看。早些年,苏慧男眼瞧着裹脚之风大盛,娼家和仕宦小姐相继裹脚。怎奈上头两个女儿都已大了,她便只给秦菁裹了脚,还自鸣得意。
杨雁回虽不曾见过秦菁现在的脚成了什么模样,但好歹见过秦菁穿的鞋。她看到那鞋子就毛骨悚然,得是多么畸形的一双脚,才能穿得上那样的高底弓鞋。
杨雁回起身,跳到干柴前,寻了一处上头有尖刺的,勾住口中的帕子,慢慢往后掣了出来。嘴巴腾出来以后,便又想法子去解开手上的汗巾。秦英绑得并不是很紧,虽是反绑,她也并不是很难受,便又照旧在一个带木刺的干柴上,蹭来蹭去,终于划破汗巾。又赶紧解去脚上绳索。
因没了一只鞋子,踩在地上太凉,杨雁回脚心直冒冷气。她便从袖中取出自己的一条六尺来长的白绫汗巾来,暂且裹住。门已在外头锁了,杨雁回并不指望自己还能从门口出去。她将木柴悉数摞在墙根下,垫得高高的,准备爬窗子出去。
临走前,瞧瞧满屋子的柴草,忽觉不能浪费了,便又从怀里取出火镰来。火镰本就质地坚硬,且内有钢条,她本以为这玩意儿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帮她磨开缚手汗巾,不想却有了这个用场。
杨雁回打开窗子后,试了试自己攀上窗子的速度,便又下来,走到那会儿坐过的柴草前,取出火镰,撞击火石……
待杨雁回跳出窗子后,屋里的火势已越来越大。小畜生,敢这么对我?!先烧了你家的屋子再说!
想来这元宵佳节,这时辰便睡下的人不多,不会伤了人,只是不知能烧秦家几间屋子。
杨雁回想想,犹觉不解恨,便又进了一间厢房,搜罗出白日在这里当值的小子藏的酒来,扔进了高高的窗子里。
她兴冲冲跑去开街门,准备及时逃离火场,免得变成烤乳猪,结果大门根本打不开。
杨雁回暗恼自己太傻,忘了想到出大门的办法,只想着先解恨再说,竟然那么快就点了火。
她又溜到前头去,想先混进秦家内宅,再从其他门里出来,结果也不成,这个小院连接秦家内宅的一处门,竟也上了锁。
杨雁回大惊失色,这倒让她所料未及。元宵夜,柴房无人值守,万一哪个主子要用炭盆,又或者灶下的备的柴草短缺了,可怎么取用呢?此地无人值守已经奇怪,怎么竟然连门都是锁着的?或者,秦家不止这一处柴房也未可知。秦英心知不会有人来此,所以才将她关在这里。
屋子里已见熊熊火势,杨雁回看一眼院子里满满的柴草煤炭,忽然觉得自己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救命啊!”杨雁回高喊起来,“走水啦!”
她也不知能有几个人听见,若听见了,几时才会看到火光,然后才来救火。看了一圈四周后,杨雁回发现院子里有口井在。好吧,若实在是一直没人来,火势又越来越大,她只能先躲进井里了。可是万一被浓烟熏死,或者井里的水都被煮沸了可怎么办?
还是另想法子吧。
杨雁回又看到秦家院里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树,伸到这柴房里的一处高高的树枝,想了想,便解下脚上汗巾,绑了根木柴,投了上去,再拉一拉汗巾,觉得还成,便顺墙向上攀爬,边爬边叫救命。
“雁回!”小院的墙头处,忽然落下一个人来。
杨雁回看到这人,长出一口气,口中却是道:“俞谨白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再不来,我就给烧死啦!”好像俞谨白就该来救她似的。
俞谨白看她这样子,想奚落一番吧,又见火势已经蔓延到院子里,因而并不敢耽搁,只得抱了她下来,凑近了才发现,她脸上肿了老高。匆匆来到街门处,一脚踹开,打横抱着她,出了秦家柴房,来到街上,匆匆远离火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