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麽?不许哭!”苏长卿眉间微扬,却是笑著骂出了声来。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了,要是他当年能够早一点向苏重墨坦然一切,也不至於他们父子之间误会难解。
只不过依著苏重墨那固执的脾气,就算知晓自己的一番苦心,想必仍是会怨怪自己手段过去狠毒吧。
罢了!那孩子都死了这麽多年了,自己纵使千般後悔亦不能再挽回丝毫……区区骂名又有何惧?
忽然,苏长卿只觉浑身发冷,眼前一片昏花,口中更是不可自控地咳出了一滩乌血。
苏宁远也发现他有所不对,赶紧扶了他躺下去。
“父皇,我马上就去给您叫御医!”
然而就在苏宁远要出去叫人时,苏长卿却伸出手拉住了他。
苏宁远听到苏长卿竟嘶哑地笑了起来,那张憔悴的脸上满是欣慰。
“小子……你原谅爹了?”
小子?父皇口中的小子是谁?
苏宁远尚未明白过来,却吃惊地看到苏长卿一边呕出鲜血,一边颤抖著抓著自己的手臂发笑,直到了无声息。
太和元年,天启帝苏长卿驾崩於重华宫中,常侍魏明之请为殉葬。
十一 重生为皇
阴间的景色和阳间全然相反,这里什麽都昏昏暗暗的,让人看不真切。
苏长卿生前暴戾恣睢,为固帝位,滥杀无辜,早就铸成滔天大罪,到了地府之後,阎王判他押送阿鼻地狱,受五百年酷刑,方可转世。
阎王判词既下,这就要令鬼差将苏长卿押下去,但是对方却连声冷笑,伫立不动。
‘嗯?苏长卿莫非你不服罪?“
苏长卿负手而立,眉锋微扬,慨然说道,“愿受千年酷刑,求阎君让我与苏重墨再为一世父子。”
“你可知你在说什麽?阿鼻地狱,岂是你想得那麽简单?”
这还是第一个敢在阎罗殿上讨价还价的凡人,阎王颇为好奇,随手翻起了生死薄,查询苏重墨的下落。
生死薄上的苏重墨早已入了轮回,入了轮回的人喝了孟婆汤就忘却了前尘往事,苏重墨亦不再是苏重墨。
不过要让他们再为一世父子,倒也有个办法,就是让苏长卿重生回到过去,与苏重墨再续前缘。
“千年沦落阿鼻地狱,可不是一句话那麽简单。苏长卿,你可是认真的?”
“哼,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不会拿自己的儿子来说笑!我自知这一世满手血腥,最後甚至沾上了儿子的鲜血,若有来世,我愿好好补偿!所以,阎君请务必答应我的要求。”
眼前这个凡人,桀骜自负,竟以为阎罗殿是那麽轻易让他满足的地方,这样的人,真是死不足惜。
“哈哈哈……你很大胆,居然敢与阎王做交易。不过这个交易怎能如此简单,苏长卿,本座可以让你重生与苏重墨再为父子,但是……你真地认为你能够改变一切吗?”
阎王轻轻叩著桌子,威严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微笑,那是对苏长卿这个胆大妄为的凡夫俗子的蔑视微笑。
“给我机会,我可以弥补一切!”
“有胆气,不愧是屠戮人世的暴君,那麽本座就与你赌一回吧。来人,带他去转生台,送他回到过去。”
阎王微微眯起眼,修长的手指轻挑在唇上,鲜红欲滴的指甲映著地狱森然的火光。
看著苏长卿被带走的背影,阎王嘴角的微笑更为刻薄,“对於恶人,阎王从来不吝惜给他们最惨痛的惩罚。哈哈哈……苏长卿,你输了。”
转生台是一个八面的菱形镜台,每一面皆延伸出一道不同的光,每一束光代表著将要转生之所,人世轮回有六道,则有六道光束代替,而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回到过往的白光,以及去往未来的紫光。
“踏进这束白光,你便可以回到过去了。不过你绝不可透露出在地府所发生的一切,不然你的灵魂会立即灰飞烟灭。”带领苏长卿前来的小鬼冷冷地说到。
苏长卿站在光芒耀眼的转生台之上,眉目凝重,但是很快却又神色释然。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伤害苏重墨,他也不会再压抑自己对儿子的感情。
人生太过短暂,许多话还没来得及说,许多事还没来得及做,竟已是遗憾结局。
缓步踏到那道虚浮的白光之上,苏长卿微微一笑,双目一闭便坠入了时光逆流。
一阵晕眩之後,苏长卿终於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脑袋是宿醉後的疼痛,苏长卿轻轻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时光倒流,可现在究竟是回到了什麽时候呢?
“陛下,您醒了。”惜欢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柔里带著三分惧意。
苏长卿扶著额头坐了起来,环顾著熟悉的重华宫内装饰,随即扯住惜欢问道,“现在是什麽时候?”
“这……现在还是下半夜,对了,陛下,太子……太子他还在门外跪著。”
惜欢虽然知道苏长卿向来不喜欢别人插嘴他的家事,但是已经跪了两天两夜的太子也委实可怜,让他这个身份卑微的男宠也不禁起了怜悯之心。
“跪著?!”
苏长卿有些发懵,他急忙开始回想现在大概的时间是多久。
在他与苏重墨做了这二十余年的父子来,苏重墨只在他面前主动跪过三次,一次是他小时候不听话,惹怒自己,自觉跪下认错;一次是自己夺帝之争身处劣境时,孤注一掷带军冲阵之际,苏重墨与自己诀别一跪;最後一次,则是自己下令将林安入狱之後,苏重墨为了救他而在重华宫外跪下向自己求情。
但是恰恰是这最後一跪,他们父子俩的感情自此决断。
“现在是天启十年的初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