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军受不了的摇头,到一边搬出小饭桌,摆好碗,把咸菜上了桌子。高橘子看看单薄的桌面,回身又凉拌了一个水萝卜上桌。
早上七点十分,一家大小围着桌子吃着早饭,在赵家,很少有一起吃早饭的经历,孩子们通常只是得一毛钱,二两粮票。
赵建国穿着一身利落的旧干部服,把他那块全钢的上海手表拿出来戴在手腕上,他的胸口,挂着一只英雄牌钢笔,板正正的干部服里面衬得是雪白的半衬里,这个时候的人挺节省布料,为了美观男士们发明了半衬衣,说白了,就是那种类似于后天女士胸罩一般的东西,这玩意就多个板正正的衬衣领子。
高橘子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看着他端起碗,不好好喝饭,却伸出舌头,大力的在碗的外延舔了一圈。于是,高橘子厌恶了,她敲敲碗边带着一丝责备说丈夫:“赵建国,你能不能不舔碗边!”
没有新衣服穿的赵建国有些生气:“为什么不能舔?我这个是农民本色,你还是农民的孩子呢。”
高橘子气急败坏:“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跟你说啊,你好歹去了政府,也大小是个领导了,你看人家马市长,你看人家严书记,人那个领导舔碗边了?孩子们都看着呢,这穿衣吃饭晾家当的,赶明儿有事了,万一有人请咱家了,你们爷四个一去,好了,坐在饭馆里,菜没上呢,一起端起碗,伸个长舌头那顿舔。好看啊?我跟你说,你错了就是错了!这跟农民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赵建国伸手抹了一下鼻梁上的天外飞沫,恨恨的一放碗:“高橘子!”
高橘子也把碗重重的放下:“赵建国!”
兄弟三个一起站起来,背起书包,赵学军对高橘子说:“妈妈,奶跟谁住啊?”
他这一句话,赵建国突然想到了,老娘要来了,今儿开始,这媳妇要孝敬了大的,伺候小的了,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显然因为妻子肩膀上就要加上的重担而动摇了,于是,他扭头长长出了一口气,硬生生拧出一个笑脸回头:“高橘子,我是好男不跟女斗!”
高橘子摸下口袋里那三十块钱和平日存下的副食卷,也没心思跟丈夫吵架,她站起来,解下围裙,拿起自己那个破皮包,穿着那双不知道修了多少回的高跟鞋往外走:“赵建国,一会车来了你等我一下,这人,猪脑袋给按上了,难得回一次老家,好烟也不带,点心也不买,你这是回老家呢,乡里乡亲的,你也好意思。”
兄弟三个看着一脸呆滞,接着又是一脸傻乐和的赵建国,对于这对夫妻每天没完没了的斗嘴,大家早就习以为常,赵学军耸下肩膀,跟上大哥的脚步上学去也。
中午,赵学军没等哥哥接,自己就颠颠的跑回家,这辈子,见奶奶这才是第三次,虽说,万林距离老家最多五十公里,可是,那一路的坑坑洼洼的山路,还有山西人,天生不爱出门的本性,奶奶一直跟亲戚在老家呆着,并不惦着来城里享福。老太太今年都七十岁了,每天还要走八九里山路,上山种地。赵学军对奶奶印象不深,因为老太太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去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奶奶那双旧社会裹了的小脚,那么小,举着拐棍撵着他打的时候,跑的很快。
“妈!妈!我奶呢?”赵学军推开门大声问自己妈妈。
高橘子从前院进了家,站在客厅对他说:“没回来呢,谁知道遇到什么事情了,大概是久没回去,要去看亲戚,饭在锅里,你自己吃,我给你奶奶铺床呢。”说完,又去了前院。
赵学军走到灶边,打开冒着气的笼屉,看到一色的大包子,顿时高兴的不成,他揭开一边的小铁锅,却是一锅热乎乎的豆腐汤。他咬了一口包子,嘿!肉馅的。
“三儿,只许吃两个,其他的给你爸,还有你奶留着。”母亲对着屋子大喊。
赵学军应了一声,咬着包子,进了自己的小屋。呦,自己的小床搬了位置,屋子里又加了一张床。母亲跪在新木床那边,正在铺新的格子床单,铺完,又拿起一些不知道那里要来的世界地图,翻转了露出洁白的面儿,开始拿着图钉把地图往墙壁上按。
“包子!”赵学兵抑制不住的狂喜声从后面传来,赵学军与妈妈互相看了一眼,高橘子从床上蹦下来,就往屋里跑:“赵学兵,我告诉你,只需吃两个!”
很快的,赵学兵的声音从屋子里带着哀怨调子传了过来:“那吃不饱。”
“那不有馒头吗。下一层,好多呢。”
“那馒头能跟包子比吗?”
“怎么不能比了,要放在六几年,饿死你,看你还敢嫌弃馒头不好吃。”
赵学军笑笑,叼着包子,开始帮妈妈按图钉,他按了一会,高橘子走进来,一起跟着忙起来,一边忙活,一边叹息:“还是我家三儿,你说,你要是丫头多好。”
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赵学军哀怨的看着自己老妈:“妈,要不,你给我放回去,再回炉一下,也许我就是丫头了。”
劈手打了儿子一巴掌,高橘子正要说什么,赵学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妈!我奶跟我爸回来了!”
母子俩跑出去迎接,却看到奶奶正弯着腰,对着地面一阵吐,父亲赵建国一脸心疼的抚摸母亲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