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来人了,谁也不敢扣着人不让出门。香若松与罗老板面面相觑。前者有些忐忑,担心太后又将太子拿捏到了手心里,又要继续帮着老夫人祸害袭家了。后者倒是神色自若,还提点道:“别担心。机关算尽的人,怎么会算不到这一步,我们不能乱。你要是再跟我瞎折腾害得我财路不顺,咱们就得新帐旧账一起算了。”
香若松嘴角抽了抽。转念想想,也清楚自己横竖是陷在这里头了,没了回头路。便是真的猜测成真,他又能怎样?十个自己也抵不过一个袭朗,中途生变自乱阵脚不亚于寻思,倒不如在这时候给袭朗长点儿脸面,思及此,也就定下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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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因着连公公的到来,并且是带着太后的口谕,袭府众人全部到了二夫人的院里,等着聆听太后口谕。
大老爷与二老爷先后脚到了老夫人面前。
连公公正拖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语气温和的与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打心底高兴,并不知道二老爷方才见过谁、说了什么事,只是面上却显得虚弱乏力不堪,语声断断续续的回答连公公的问话,又问太后近日情形。
见到大老爷与二老爷过来,她不着痕迹的给二老爷递了个颜色,之后对连公公道:“老身这情形,你也看到了……没多少日子了,心里清楚……还请贵人稍等,老身给太后娘娘写了一份奏折,这就命人去拿。”
连公公笑着点了点头,又宽慰道:“老夫人也不要多思多虑,安心将养才是。”
老夫人无力的点一点头,转头唤丫鬟去帮她将放在床头的锦盒拿来。
大老爷与二老爷上前与连公公寒暄。
随后,二老爷给大老爷递了个眼色,兄弟二人去外面说话。
二老爷心里对老夫人已不能用感激涕零来形容了,面上倒还算平静,道:“要送到太后手里的折子,娘一早与我提了,我知道写了些什么,你呢?可能猜到?”
大老爷心里直叹气,早就担心老夫人来这一手,早就在惧怕那块悬在头顶的大石头落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怪谁呢?还不是那个不听话的儿子闹得走到了这一步?
二老爷不急着说折子上的内容,而是言简意赅的把方才的事情说了,随后才道:“你不想折子送到宫里被牵连的话,这件事有得商量,答应我三件事:一,老六所谓的欠债,你来还,并且要将我交到你手里的产业全部奉还;二,勒令老四休妻,今日就要当着我的面了结此事;三,勒令老四帮我打点重回官场。”他目光越来越阴沉,“我如今是无权无势,可要是拼上一切让太后甚至皇上看到娘亲笔写下的折子,还是不难办到的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会有那份冷酷的心肠去追究娘的话是真是假?”
第一件与第三件,是大老爷可以预料到的,让他意外的是第二件。他真是想不明白,老四媳妇何时得罪了老夫人的?一直得罪老夫人的难道不是宁氏么?不明白是一回事,他觉得最可笑的也是这一件。
女子到底还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居多,老夫人到了这时候,竟还在与老四夫妻两个置气。大抵就是因为女子这一点,历朝历代才明令禁止女子不得干政,深宅大院禁止女子置喙外面的事。
既然觉着可笑,自然也是觉得最无关轻重的一件事。
大丈夫何患无妻?让老四休掉一个香氏,还有无数人会争着抢着嫁进府中。更何况,他心中本就有属意的人选。香氏是有钱财傍身,可是娘家的家底已经空了,京城中的人非富即贵,还愁找不到个更好的儿媳妇?
迅速衡量轻重之后,大老爷目光深沉地看住二老爷,“第三件事,还是我来帮你如愿吧,老四你就别想指望了。”
二老爷心里愈发敞亮,他其实是故意那么说的,要的就是此刻对方的讨价还价。他颔首一笑,“我能请连公公多坐一阵子,去取折子的丫鬟腿脚也能慢一些。你这就去唤老四回来,我不管他身在何处,只想尽快让娘如愿!”
大老爷眼中寒芒一闪。竟是这般急切,急切的看着他受制于他。好在这些都不重要,给他周旋的时间就好。他缓缓起身,唤人飞马去东宫唤袭朗回来。
二老爷心里一阵冷笑。母亲怎么会将折子放在下人能找到的地方?今日不论怎样,那份折子都要送到连公公手里,长房的好日子,也已经到头了。他还不清楚大老爷的品行?今夜定会全力配合的做好前两件事,第三件事,根本不能指望。
他不好过,那就让整个袭府一起陪着倒霉吧。再不济,他还有妻子的娘家可以指望,而大老爷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子,余生都会麻烦不断,再不得翻身。
大老爷吩咐下去没多久,去外院报信的小厮就折了回来,喜道:“四爷回来了!”他闻言起身,快步到了院中。
袭朗步履从容的迎面而来。
大老爷给袭朗一巴掌的心都有了,强压着火气唤他到近前,顾忌着一众女眷在场,才压低声音说了方才纷扰,一面说一面抱怨:“都是你做的好事!以为是连环计,现在呢?惹祸上身了!真真是可笑!”
袭朗看着大老爷,目光比凛冽的夜风还多了几分寒意,“牢骚就省省吧,说要紧的。”
大老爷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将整件事说完。
“你答应了二老爷的三个条件?”
“对。”大老爷道,“第三件事,他想都别想,但是前面两件事,今日是一定要照办的,不然今夜就熬不过去了。等会儿我就让账房支银子给那两个人——香家门第果然是不行,香氏便是眼下还算懂事,迟早也会坏你的事,还是休了为好。这两件事办好,你我再设法打点连公公一番……”
“你要我休妻?”袭朗一字一顿。
“怎么?”大老爷挑眉,声调高了起来,“你不肯?”
袭朗抬手做一个下压的手势,“好好儿说话,不然你会后悔。”
大老爷来回踱步,以此平复暴躁的心绪,“你也别跟我横,你说吧,怎么办?”
袭朗望了望聚在一起等着太后口谕的女眷,摆一摆手,“回房去,不必等了,谁怪罪有我担着。”语声瞬间变得和煦温缓。
宁氏笑着点头,转身携了香芷旋和袭胧的手,和声道:“我们听老四的。”
香芷旋笑着称是,与一众人等走出松鹤堂,看到等在院门外的铃兰,使了个眼色。
二夫人本是不情愿的,想看看老夫人到底意欲何为,怎奈今日宾客满堂,她不好不去应承,只得等晚些时候再问二老爷了。
她们离开之后,父子二人之间的气氛愈发阴沉,似随时会有疾风骤雨袭来。
袭朗点手唤一名护卫:“去二老爷的书房,告诉大舅爷和罗老板,心中不平,便让众人评评理,银子没人还,便去官府讨个说法。”
护卫应声而去。
“站住!”大老爷吼道。
护卫充耳未闻。
大老爷眼中充斥着惊骇、怒火,“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
在室内的二老爷一直观望着父子俩的动静,一见情形不好,慌忙去了室内,将外面情形委婉的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勉强笑了笑,随后叹气,“唉,这脑子不清不楚的,折子就带在身上,居然忘记了,让连公公见笑了。”说完,慢腾腾的从袖中取出那份给太后的折子,另外还附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儿子、孙子都不懂事,老身就不留公公久坐了。”
连公公笑着道辞,转身到了院中,停下脚步。
二老爷看着暗自发笑,他还生怕连公公没看戏的好兴致呢。
“我的事早就不归你管了,别对我发号施令。”袭朗正对大老爷道,“我比你更清楚我在做什么。”
“可你又何苦如此?!”大老爷被气极了,都没发现连公公出现在院中,也知道顾忌什么都没用了,“等会儿折子送到宫里,你我的下场还是一样,只是更麻烦而已!你疯了不成?连轻重都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