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开始调查并暗中打压李建国,从李建国金溪建材这几年的亏损中就能够清楚地看出来了。
所以李建国也不信汪博源会保他,因此决定跑路吗?
想到这里,贺海楼抬头看了一眼认真倾听贺南山说话的郁水峰,又在心底微微摇了头。
从汪博源对李建国的疏远,到他和顾沉舟一起调查出李建国的漏洞,再到现在,虽然一切都自然得毫无烟火之气,但揪出汪博源的毛病不容易,揪出李建国的毛病还不容易?区区一个引子,还不值得郁水峰这样机关算尽到非要害死叶秀英。
叶秀英的死亡是一个巧合,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汪博源几年来在自己的地盘上,都查不到证据。而被李建国矢口否认的林燕燕的死亡也是一样:
面对同样确凿的证据,李建国既然承认了何芳的死亡跟自己有关,为什么不承认林燕燕的?
说谎掩饰?
没有必要,杀一个人是死刑,杀两个人不会多判一次死刑。
但如果这两宗死亡案,从开头就是别人针对李建国及汪博源设下的局,就好理解了:李建国或许是被人撺掇或许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致幻的药物,在性|交的时候失手杀死两个女人,但等他清醒过来后,林燕燕的尸体已经被人暗中带走,只留下何芳的尸体。
所以李建国本身也不知道,他还杀了一个叫林燕燕的女人。
同样的,关注点锁定在李建国身上的汪博源,也没有发现这一桩连李建国自己都不知道的人命案。在他不动声色地用何芳的死亡设计陷阱的时候,他早就一脚踏进别人为他量身准备陷阱,他现在在何芳案件上留下的所有漂亮后手,都是别人从林燕燕案件上指证他利用职权包庇李建国的最坚实证据。
三年前的这场旧事,汪博源在做局,郁水峰在做局,甚至最开头帮助自己表弟的叶秀英、和叶秀英一起掩盖这件事的警察局长余国良——每一个人都在做属于自己的局。
然后叶秀英车祸死亡,李建国被捕,余国良即将一撸到底汪博源在大选前期被隔离。
郁水峰呢?
他继续安分守己地呆在幕后当自己的老太子,不发表任何意见,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至于汪博源?
那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小贺现在在做什么?”郁水峰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贺海楼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抬头一看,就看见对方正坐在沙发上,微笑地注视他。
这么近的距离,贺海楼很清楚地看见郁水峰的表情——非常地和蔼,还有一些关切。
“在办公司,是有关于网络科技的。”贺海楼微微向前倾了身子,用一种恭敬的姿态回答对方。
对,就是这样。
乖巧一点,再乖巧一点。
邪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只毛茸茸的利爪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则捏着一根长长的尖刺,在他脑壳里来回搅拌。
看看面前的这个人。
他做了什么,你呢,又做了什么?
身后的东西凑到他耳边,轻轻呵出一口气。
他嗅了一下。
腐臭的,充满硝烟的味道。
“不错。”郁水峰微微点头,又关心地问了些大概内容,比如公司目前规模,主要业务内容,在贺海楼一一回答之后,郁水峰对旁边的贺南山笑道:
“南山啊,你还说小楼不行?太谦虚喽!”
贺南山看了贺海楼一眼,对郁水峰说:“哪里比得上元沛?”
“那个臭小子还欠磨练。”郁水峰说道。话音刚落,就和贺南山对视一眼,一起笑起来。
笑完之后,郁水峰幽默说:“可见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好啊。”
“自家的那个就怎么看怎么该打。”贺南山也感慨了一句。
这时已经没有贺海楼的事情了。
郁水峰的目光移开了,站在他身后的怪物悄悄地没入阴影。
贺海楼带着谦逊的笑容听两个老人说话,右臂曲起,拇指在阴影里撬动食指指甲,指缝间,血色若隐若现。
阴沉沉的天气从正德园一直蔓延到京城郊外的天香山庄。
天香山庄的那个有小河流经的后院,正是花草丰茂最华美的季节。淡黄与白色的蝴蝶在草丛间的野花中飞来飞去;草丛旁的小河里,浅浅的水没过大大小小的石头,只有手指头大小,不知品种的鱼在石头间来回穿梭,运气够好,还能看见指甲壳那样大的螃蟹从石头下慢吞吞爬出来;小河靠里边是一张石桌,旁边伫立着一颗大树,繁茂的树荫将石桌完全笼罩在内,浓绿的叶片和褐色的枝干中,偶尔会突然垂落一只长长的毛绒尾巴,时不时在半空中打个圈儿。
顾沉舟和他的客人就坐在这张石桌两旁。
他是从山庄里走出来的,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坐在石桌旁的人侧着脸微仰起头,明亮漆黑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斜上方的树枝。
顺着对方的目光,顾沉舟看见了一对麻雀亲亲热热地站在枝头,往左数两条分叉,还有一只黄猴子在抓耳挠腮。
他在石桌旁坐下,将自己去乐州之后,调查到的有关李建国的全部资料都整理好推到桌子中间:“相关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思涵。”
汪思涵收回目光,放下一直拿在手中的紫砂杯,抬头冲顾沉舟微微一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