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悠闲越冷静,越冷静,他所能看到的东西,就越多。
与顾沉舟悠闲生活最相对的,毫无疑问是贺海楼每天近乎狂欢的日子。
一如顾沉舟曾经说的那样,贺海楼永远不缺人陪。
这是又一个凌晨或者黎明,贺海楼从酒店的大床上起来,随便捡了一件衣服披到身上,逛进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浴室,洗了一个迟到好久的澡,扯下浴衣,就这么敞开着走到沙发上坐下。
沙发是黑色的,搭配着白色的浴衣和红色的墙面,有一种非常鲜明的对比。
贺海楼向后靠在沙发上,脖颈微微后仰,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整夜跟不止一个人奋战,只要不是铁人,都会露出这种疲惫来——看上去比寻常时候冷漠许多。
他在沙发上大概靠了一个小时多一些,这一个小时的浅眠并没有缓解他的疲惫和无趣,反而让他从脖子到肩膀,都全线酸痛起来。
贺海楼低低地咒骂一声,左手在沙发上胡乱摸索着,指尖划过软的衣服硬的手表,直到他抓住一个硬壳子四四方方的东西。
早就记在心里的号码根本不用睁开眼,随手就能按出。
贺海楼听着耳边嘟嘟的声音,觉得身体懒洋洋地提不起力气。
“您好?”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男人的声音——但不是顾沉舟的。
林方,从国外跟回来帮顾沉舟处理杂事的人,永远只会一句对不起顾少不在。
早晚把他切碎了扔进海泰河喂鱼。
贺海楼心情更恶劣了,他慢吞吞地说:“顾沉舟顾大少在吗?”
一只手迟疑地按上贺海楼的肩膀,接着几秒钟之后,手的主人低下头,慌张又笨拙地用嘴碰了一下贺海楼的耳朵。
真没天赋。贺海楼坏心情×2。
这时电话里又传出男人的声音:“……您是贺少吧?”
嗯?贺海楼侧头朝耳旁的手机看去,碰他另一侧耳朵的人兔子一样缩回脑袋,他没有搭理,发现这款手机并不是自己那一只手机后,对接电话的林方说:“没错。”
“贺少今天真早,”电话那头的林方笑着寒暄了一句,就直奔正题说,“顾少昨天刚刚回了我的电话说回来了,但是不知道现在起来了没有,要不我试着给贺少转接一下电话?”
这个回答跟前几次简直截然不同啊!贺海楼顿时一愣,先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六点半,确实太早了点。他说:“顾少已经回来了?那倒不急在一时……”
“顾少作息稳定,这个时间应该起来了,只是很少有人这么早打电话……”林方故意顿了一下,把自己的好卖了出去,才接着往下说,“不过既然是贺少打来的,我怎么样也要帮贺少试试,顾少之前也特意问了问贺少呢。”
坏心情-1,贺海楼直起脖子左右转了转,脸上带了点笑意,难得客气地说:“麻烦你了。”
林方连连谦虚,按了手机上的一个设定键,通话就转移出去了。
贺海楼坐正身子,等着电话再次被接起来。
刚刚几句话的时间里,那只之前缩回去的脑袋似乎做好了心里建设,一只手又战战兢兢地搭在贺海楼的肩膀上,这小心翼翼的程度,不像是在调情,倒如同动物园里去摸老虎屁股一样恐惧不安了。
贺海楼撩起眼皮斜了对方一眼,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电话被接起来,顾沉舟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贺少?”
坏心情再-1,贺海楼的声音轻快起来:“顾少,许久不见啊。”
“这几天我没有在家里。”顾沉舟的声音平静里夹杂着轻微的放松跟随意,贺海楼仔细听着,除了对方的声音外,还有明显的鸟叫和一点点泊泊的……水声?
他现在在哪里?贺海楼想着,话也没有停下:“顾少是去哪里忙了?这几天都没有人联系得到顾少……”当然卫祥锦能不能联系得到,贺海楼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其实没有去哪里,就是想休息两天。”顾沉舟似乎知道贺海楼心头所想,很爽快地说出来,“我现在在天香山庄。”
好心情+1,贺海楼不去管蜗牛一样摸到自己胸膛的手掌,对顾沉舟说:“是上次给顾二少办生日宴会的地方?顾少还真是会享受,对我们是一点口风都不露啊。”
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抱着长痛短痛都要痛,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态,手的主人一咬牙闭着眼睛朝贺海楼脸上压去,贺海楼不紧不慢地转了转脖子,对方的脑袋就直接撞到沙发上。接着咚的一声闷响,本来都若无其事站起来的贺海楼一下子侧了侧目——这是在接吻还是要头槌?
“你们的事情完了。”贺海楼拿开手机,朝对方说了一句,就继续将手机按回耳朵,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这里的动静,反正电话那头的声音和之前没什么差别,甚至话里的轻松意味还更鲜明了一些:“贺少这真是冤枉我啊,我现在不是告诉贺少了吗?”
这话的意思是……贺海楼心头一动,好心情开始蠢蠢欲动:“顾少不介意我过去叨扰叨扰吧?”
“求之不得。”顾沉舟笑道,“我还会在这里住个两三天,贺少想过来的话,过夜也可以,对了,你家里的那只猴子也可以带上来,这里反正有的是地方。”
好心情+MAX!
“行,我现在就过去。”贺海楼说完就挂了电话,很愉快地对沙发上的人丢了一句“钱都在这间房子里,你们自己分吧。”就穿好衣服,转身离开。
由于上一次在这里举行的生日宴会时,时间是在晚上,来参加宴会的大多数人除了被侍者引进大厅外,没有也无法看见山庄的全貌,因此这座半年前才完全建成的山庄严格来说,并不曾真正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贺海楼带着他那只猴子驱车到达天香山顶的时候,朝阳正吹散叶尖的最后一颗露珠。
他将车子靠着竖立在悬崖边的栏杆上停下,从车后座抓住猴子的脖子将其揪出来,刚往山庄的大门口走了几步,就见穿着薄线衫和运动裤,踩着木拖鞋的顾沉舟从山庄里头走出来:“贺少。”
贺海楼还是第一次看见顾沉舟穿得这么随便,他觉得对方瞬间年轻了好几岁——就像大学还没有毕业那样。
毫无疑问,有人拿着一根羽毛轻轻地挠了贺海楼的心口一下。他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太热切赤.裸,轻咳一声说:“顾少。”他跟着顾沉舟走了几步,发现对方的脚步很轻,木拖鞋踩在石头板上,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又把目光移到四周——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并不关注顾沉舟,也无所谓这栋山庄,之所以会来不过是圈子里的习惯罢了——这是一栋并不特别精致,但和周围的环境融合得非常好的木制房屋。
树干笔挺,枝叶繁茂的树木错落地种在山庄外头,巧妙地从各个方向遮掩住山庄的外墙,但树与树的间距又不至于小到影响主人的视线。
他们走上木台阶,推门后先看见的是一个能容纳近百人聚会的宽敞大厅。这个大厅的材质和外头一样,墙壁与地板都由木头铺成,家具也是竹木居多,根本没有上一次贺海楼参加生日宴会时所看见的奢华景象。
顾沉舟带着贺海楼离开客厅。长长的木走廊里,贺海楼朝落地窗外一望,看见大概十多平米那样大的一个范围内,一道溪流自碎石上泊泊流淌,在溪流旁放有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围棋盘,上面散落着黑白子,组成一局残局。在石桌下方几步,一个小小的烧水火炉就搁在溪边,旁边还起了一个不高的石台,石台上零散地摆放着荷叶形的茶壶和茶杯,其中一个放在最外边的茶杯里,还残留着一点澄清的茶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