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乾霍然抬头死死盯着他,冷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背叛教廷,背叛教宗,难道是为了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你已经背弃了信仰背弃了神明!神圣权杖和圣兽都不可能认可你!”
“所以我才说你愚蠢。”那人缓慢地摇了摇头,在阴影中露出一双黑亮而近乎狂热的双眼,“谁说我背弃了信仰和神明?恰恰相反,背弃的不是我!而是教宗和圣子!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依照神明的神谕,诛除那个披着人皮窃据教宗之位的叛徒,让真正的神明重新降临人间!”
风乾浑身一震,呆若木鸡地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正的神明……重新……降临?!”
离钟楼不远处的车队,被圣光所保护着,然而圣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仍有无数密集的异兽不断地蜂拥而出,被某种愈发强烈的命令催促着,向着拥挤的人群,悍不畏死地发动了攻势!
一时之间,血肉飞溅,惨叫声四起,伤患陡然暴增,死亡之快,祭司们几乎来不及施展治疗术,很快,被杀戮彻底控制了的异兽们,力量越来越强,渐渐不再畏惧圣光,它们根本不在乎自身或同伴的受伤和死亡,哪怕是踏着尸体,也要向着夜铮和叶少卿所在的方向,前仆后继地舍命围攻上来……
第94章
无法统计究竟有多少灵兽被异化为杀戮的怪物,视野里充斥着黑压压的兽海,还有在厮杀的浪潮中沉浮的人们,细雪在暗淡的月色下被鲜血染得嫣红,宛如花瓣在风中乱舞,妖异而又可怕。
冲锋的异兽群已经扑向了拱卫在最中央的骑士军,眼看着就要撕裂最后一道防线!
叶少卿的精神力源源不断地疯狂向四周铺开,以最大的范围持续治疗靠近他的伤者,以圣光净化瘟毒的侵蚀,分秒之间就是数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性命。
麻雀已然化出进阶后的雏凤形态,舒展开巨大华美的朱红色双翼,在空中游弋翱翔,拖着长长的翎羽划过蜿蜒的轨迹,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都会带起一蓬血雨,小叽也不甘示弱,同样化出庞大的身形腾空而起,洁白的羽翼不断地抖落着羽毛,每一根羽毛都尽数化作漫天火箭,准确地刺穿了企图攻击车辇的异兽头颅。
一时之间,渐黑的天幕下电闪雷鸣,一朵朵火莲凭空绽放,两只体型庞大的异兽穿梭在火莲之间,盘旋在车队头顶,绚烂至极,也危险至极。
兽群们很快注意到了天空中的两只仗着有飞行能力肆无忌惮攻击的劲敌,不一会,遥远的天际一群酷似蝙蝠的飞行异兽成群结队地俯冲而来,密密麻麻地死死咬住麻雀和小叽不放。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叶少卿蹙眉望着天上陷入缠斗的两只,耳边尽是人们绝望的喊叫和异兽们的嘶吼,他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思索着对策,每个想法冒头又被马上否决,“骑士军的援军这时候应该到了才对!”
“他们被兽潮挡在了外围,一时半会无法突破,张君白在赶来的途中,援军抵达之前,这里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夜铮举着权杖的手臂如铁汁熔铸般依然纹丝不动,只是眉宇间依稀可见一丝疲色,叶少卿心里陡然一沉,之前这个家伙为了让圣兽白泽尽快恢复实力,偷偷将自己的力量灌输给它,恐怕到现在还没养回来。
在如此大范围的兽潮中,纵使是夜铮再如何强大,终归也是有上限的。
“夜铮,别逞强!”叶少卿维持着精神力治疗范围,分出一小部分注意力,艰难地上前握住他的手,沉声道,“你想被抽干吗?”
夜铮摇了摇头,黑沉的眼神比夜色更深:“圣光是震慑,也是所有人勇气和信念的来源,我不能停下,你放心吧,我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你不能再继续呆在这儿,让小叽载你去圣祭坛,那是是最安全的地方。”
叶少卿冷笑:“别开玩笑了,你要我丢下你自己躲起来?”
夜铮前所未有地严厉呵斥道:“唯独这件事,我不允许你反对!你给我立刻离开。”
叶少卿双眉倒竖,平静而坚定地道,“唯独这件事,我亦不能允你,夜铮,这种时候,你只能、也必须依靠我。”
“吼——”一声疯狂地吼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最后一道拱卫的防线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密密麻麻地凶残异兽宛如冲断闸口的洪流般争先恐后地往里挤,向着夜铮二人的车辇冲过来,猩红的双眼和舌头在昏暗的夜色里,诡异又恐怖。
在第一只冲进车辇的赤瞳异兽在叶少卿眼前张开长嘴尖牙时,斩秋的剑光已经抢先一步斩断了它的颈脖!
他持剑立在车架之前,在众多凶恶怪兽间怡然不惧,苍白得近乎病态的脸色反而因杀意和兴奋露出些许妖异的潮红,尖牙利爪与长剑的摩擦间爆出一连串跳跃的火光,终于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
同样飞奔而来的还有坐在后面兽车里的温常言,他叮嘱温青泽照顾好三弟,几乎与斩秋同时杀到,两人极为默契的错步而过,分别刺穿了对方背后偷袭的两只凶兽的心脏。
二人的目光在充斥着杀戮的夜色里交汇,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身为骑士的坚定和决心,没有半句话的交流,温常言却突然明白斩秋的想法——战斗至死亡的那一刻!
身在另外一趟车上的昀鸿早在察觉异样的第一时间,便离开了兽车,守护在教宗的附近,相较于其他人脸上的惊慌和绝望,昀鸿显得镇定得多,一班狂信徒和苦修士围绕在他周围,在夜铮身前形成一道半弧形的防御阵,面对汹涌的兽海,半步不退。
局势恶化得极快,叶少卿不得不放弃了治疗类的神术,转化圣光属性,亲自上阵战斗,森罗幻象!定身术!死亡计时!不消片刻时间,银白色的祭司袍便染满了异兽的鲜血。
幸好经过圣池洗礼后,他的精神力和圣光都得到了大幅增长,否则一次性使用这么多暗神术,根本是天方夜谭。
“阿平,你呆在车上不要动,明白吗?”温青泽焦躁地望着叶少卿的方向,他虽是暗术师,但同时面对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异兽数量,也陷入了无力和焦灼之中。
温平低垂着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温青泽只以为他是被吓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殿下需要我,大哥现在分不出手保护你,不用怕,有教宗陛下和圣子殿下在,胜利终究会属于我们的。你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半步。”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车上施展了一道防御法阵,在自己回来之前,暂时能抵挡一阵进攻,在这样紧要危急的关头,就算他再担心自己的弟弟,也必须参与战斗,就像许多年前,面对兽潮挺身而出的父母一样。
他冲温平微微一笑,转身冲入了战场之中,温平诡谲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在阴影中略微露出一抹嘲讽的色彩,真是自不量力又愚蠢的人啊,还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保护自己,结果呢,在最危险的时候还不是丢下自己一人离开了。
温平从窗子探出头,远远望向叶少卿所在的方向,嘴角冷冷含笑,双手十指轻轻弹动,像是在弹奏一曲看不见的钢琴,随着他的手势加快,越来越多的异兽放弃了自己正在攻击的敌人,不管不顾地往教宗所在的车辇冲去,叶少卿几人的防守压力陡然增大,昀鸿率领的苦修士损失巨大,斩秋和温常言身上也都挂了彩,叶少卿转化圣光属性施展暗神术后暂时无法治疗其他人,其余的祭司已经捉襟见肘,精神力在无尽的过度使用中渐渐透支,最后只能依靠夜铮高举权杖一人支撑。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伤,叶少卿黑沉的瞳孔中积蕴的愤怒疯狂翻涌着。
没有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异样,他眼前遍地是疯狂的杀戮,耳边依稀传来遥远的呼唤,那声音不甚清晰,却绵绵不绝,这声音使他更加烦躁,他没有理会,身上不断持续不断地涌出圣光,投入这场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海潮之中。
混乱的战场中,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的时候,悄然溜出了车厢,仿佛一尾灵动的游鱼,悠然自得地穿梭在兽海之中,竟然没有一只异兽向他发动进攻,反而有意无意地让开道路。
温平从容不迫地向中央的车辇靠近,紧握的掌心攥着一丝激动、兴奋和紧张,今天过后,他就真正获得自由了,不用再回到恐怖的地狱中,不用再受别人的控制和威胁,也不用再过苦日子,只要自己最后的任务完成——
他小心地避开了正对斩秋和温常言的方向,心中对这两人还隐隐有些忌惮,尤其是斩秋,想到上次差点死在他剑下,温平心里不禁一阵发毛。
他从后面无声无息地接近叶少卿,在不得不穿过严防的骑士们的时候,他干脆装成尸体,匍匐在地上,任由异兽推动他往里挤。
夜铮的长发已经染上了一层沁着血色的细雪,手中的权杖仍然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辉,给所有人以希望和支撑,他面上却现出明显的疲色,但是身为教宗,在局势还没有糜烂到最后地步的时候,不能在广大信徒面前轻易出手,一旦情势到了需要他亲自下场的地步,如若不能以决定性的姿态快速确立胜局,在场所有人的信心都会动摇,甚至渐渐陷入绝望。
叶少卿的精神力已经渐渐到了透支的边缘,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宛如战场上的擂鼓般,重新激起了每个人的信心——圣堂大主教张君白终于率军赶来支援,他们一路上不断被异兽攻击,被惊慌失措的信徒们阻挡,好不容易才从潮水般的兽群中撕开一道口子。
除了这批骑士军,随之而来的还有天空中数列巨大的滕鹰,它们身上缠绕着锁链,拉着一个个形状怪异的机械,盘旋在兽潮的头顶上,如同降雨似的洒下一阵阵冰凉的液体,落在下方狂化的异兽群身上,落在它们的口鼻之中——那是被紧急改造成液态的瘟毒解药制剂,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终于姗姗来迟。
在胜利的天平渐渐朝着教廷这方倾斜的时候,温平终于摸到了车辇的边缘。
数只异兽猛地从叶少卿背后扑了上去,其中两只在小叽的火焰下化成火球跌落下去,最后一只却侥幸突破了层层防线,张着血盆大口,眼看着就要在他身上咬出两个窟窿!
“殿下小心——”
叶少卿在森冷的劲风中霍然回头,却见一个慌张的身影扑到自己面前,代替他挡住了这记偷袭,肩膀却被异兽的利齿咬得鲜血淋漓,那只罪魁祸首也被斩成了两截,抽搐一下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叶少卿一愣,下意识扶住他:“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温平强忍着疼痛,用力握着他的手,虚弱地笑了笑:“殿下,阿平虽然害怕,但是更担心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