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小女孩的眼睛里头简直有小星星,她低声道:“哥哥,我能摸一摸它吗?”
季白尴尬地想要把季雅拉回来,“小雅,别胡闹!”
林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季雅伸出手来,轻轻抚着猫头鹰的脑袋,她低声道:“萌萌,你叫萌萌吗?”她趴在扶手上抬头看林裴,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哥哥,它好乖啊。”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林裴终于笑了下,对季雅道:“它胆子有些小。”他笑得有几分温和。
季雅忙压轻了声音,收回了手,她歪着头对着猫头鹰道:“别怕。”
猫头鹰躲在林裴怀中,一双天蓝色的圆眼睛悄悄看季雅。
季雅惊喜极了,又怕吓着它,捂着嘴偷笑。
季家庭院简单干净,园子里头种着几株便宜的月亮草,树下还有个乳白色清漆秋千。
季雅热情地向林裴与何鹤介绍她的家,门被打开,季雅大声喊了一句,“妈妈!”
林裴与何鹤一齐抬头看去,一个挽着头发穿着灰色围裙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季雅扑了上去,季夫人一把捞住了女儿,对着林裴和何鹤客气地笑,“这两位是?”
季白道:“是我请来的客人,军部的。”
季夫人一脸惊喜,忙推开门请两人进去,问林裴他们喝茶还是咖啡,何鹤自来熟,说是要咖啡,季夫人转身去厨房里端出两杯奶咖啡。
季雅举手大声道:“妈妈,我要吃小熊饼干!”
何鹤是个神奇的人,他兴高采烈地举手说:“我也要!”
众人一齐看向他,林裴的眼神宛如在看个精神病人。季夫人忙笑道,“好好!等一会儿,你们先聊。”她转身去厨房做饼干。
季白似乎在心里打了许多遍草稿,一副要对着林裴与何鹤背书的认真样子,结果他刚一开口,家里头的钟敲了两下。
季雅猛地回头看他,“爸爸,要午睡了。”
季白一脸尴尬地看着何鹤与林裴,低头哄季雅道:“让妈妈陪你去。”
“不行,今天轮到爸爸陪我午睡了。”
“爸爸有事,小雅乖啊。”
季雅撇嘴,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林裴开口道:“季先生,陪她去吧,我们在这儿吃点东西。”
季白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句歉,拉着季雅走了,低头小声道:“你乖乖睡觉,待会儿让妈妈给你拿小饼干,你醒来就可以吃了,你乖一点。”
两人上了楼,季雅回过头对着林裴与何鹤大声道:“哥哥午安,萌萌午安。”
何鹤非常给面子,“小公主午安!”林裴礼貌性地笑了下。
季白的脸有些红,拉着季雅走了。
季夫人端了饼干上来,一打开全是小熊形状的饼干,林裴在一旁震惊地看着何鹤,何鹤真的爱吃小饼干,连季夫人都有些愣,她对着何鹤道:“别急,慢慢吃,不够我再去做。”
何鹤道:“够了够了!”他说着话又往嘴里塞了两个。
季白在楼上哄季雅睡觉,季夫人一个人招待林裴与何鹤,她在沙发上坐下了,何鹤做了个自我介绍,顺便介绍了下林裴,季夫人温和地笑了下,不一会儿,她的脸上露出些担忧神色。
林裴望着他,“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家先生前两日回来后心情一直低落,请问,是我家先生因为莽撞做错了什么吗?”
何鹤笑了,“他当着林斯将军的面骂他无耻,对了,他还假设将军是妓女的儿子。”
季夫人手中的茶杯啪一下摔在了地上,面色刷的雪白,她忙对着何鹤道歉,“我家先生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内心对将军是非常尊敬的,不瞒两位说,我家先生一直相当鲁莽,脾气很容易失控,他本意并非如此。”
何鹤道:“他好像是比较容易失控,正说着文件和实验的事,他突然就开始骂人无耻。”
季夫人道:“天呐,这真是太无礼了,他实在是太无礼了!这件事是他的过错,他应该亲自去道歉。”
“他一直都这样吗?”
“不瞒二位,他确实一直都这样,这么些年一直改不了这脾气,太失礼了。”季夫人冷静了下,家庭管家过来打扫她脚下的碎片,她深吸了口气,温和问道:“请问两位先生,他同将军所商议的是什么事呢?”
何鹤看了眼林裴,“就最近那新福利政策,还有个生物实验。”
季夫人思索片刻,“这件事我倒是听他说起过。”
何鹤觉得挺有意思,问了一句,“是吗?夫人怎么看?季先生觉得这事简直是人权与民主的双重沦丧。”
季夫人从智能机器人管家手中接过新的茶,低头喝了一口压惊,她望着何鹤,低声道:“我家先生的本意并非如此,六号区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那真是个令人哀伤的地方。”
季夫人似乎思考了一会儿,“其实我相信,无论我家先生或是军部的政策,本意都并非如此。六号区是一个混乱的边缘地带,我们不愿意承认,可它确实是滋生邪恶的温床,近年来,六号区暴力事件频发,政府对其逐渐失去控制,长此以往,必将有从下往上的巨大动荡蔓延来开,这里头有潜藏的蝴蝶效应,正如联邦的那句名言,一个毒贩能摧毁一个政权。”
她看了眼何鹤,“那是一个必须重视的地区,前军部的放任与纵容导致了六号区的混论,我非常感激将军能将视线投向那一片区域,和平来之不易,我们比任何人都更应该珍惜现在。对于六号区的处置,每个人也许有不同的看法,新福利政策出来时,我与先生意识到这件事远比许多人想象的更为严重,六号区的动乱已经濒临界点,需要一剂迅速见效的镇定剂,正如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军部在上头通了一条管子,他们在给六号区迅速减压。”
何鹤有些愣,季夫人将小饼干放在了何鹤的眼前,继续说下去,“我家先生是认为,军部的政策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以六号区目前的情况而扬,完全可以温和化处理,赋予他们平等的公民权,当六号区与帝国其他区域无异,所谓滋生邪恶温床也不复存在,这是一个最根本的措施,可它需要付出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这对于当今的国家而言是一种极为沉重的负担。”她看向何鹤,轻轻笑了下,“我家先生是一个比较理想化的人,他追求公平、人权、相信正义,他知道人性的复杂,可他总觉得人类需要悲悯,毕竟人活在这个宇宙中,如果只是优胜劣汰,好像与动物无异。”
林裴终于问了一句,“所以季夫人您的观点是?”
“六号区不是污点,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人性中偏阴暗的一面,那其实是我们自己生而带来的一部分,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六号区的存在,人性并非永远明亮,我们对待它们应该宽容些,不是因为它们无罪,而是因为我们怜悯自己,六号区是一块永远不可能消失的地带,与其消灭它,不如改变它,人类应该对自己负责。”
林裴顿了许久,一旁的何鹤在不声不响地吃着饼干。
季夫人看了他们一会儿,轻笑道:“耶和华神看见人在地上的罪恶,终日所思所想尽是恶,耶和华神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耶和华于是说,‘我要将所造的人与走兽,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面上除灭,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
何鹤一脸懵逼,林裴低声道:“《创世纪》第六章 。”
何鹤道:“不好意思,我家信佛,我平时拜的是观音菩萨。”
季夫人笑了出来,道:“没事,我不姓教,我是无神论者,我只是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神瞧见了地上满是淫秽与邪恶,洪水灭世,只留下了神选中的‘义人’诺亚,可新生的世界中依旧有淫秽与邪恶,最终耶和华神的爱子来到人世背负人类的罪责,可又被人类亲手钉在了十字架上。想来连耶和华神都无法创造出完美的人类,我们实在不必对自己过分苛责,也不必用灭世的洪水去洗刷罪恶。”
林裴想了会儿,又道:“那季夫人对‘潘多拉’有何看法?”
“我记得古希腊神话中,潘多拉本是神祗的祝福与恩赐,她本身并不是什么可怖的东西,科学也是。”她看了眼林裴,“那真是场非常可怕的灾难,十一年前,那场动乱,帝国的公信力全面坍塌,我记得我上学时还与女同学去游行抗议过,我们恐惧的不是科学本身,是无法抵挡的强制暴力,我先生不支持这项实验,仅仅是因为他对这个政权还缺少一点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