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剑关气得直哆嗦,牙关都嗒嗒作响,嘶声道:“滚!”
齐无伤起身,道:“我明早启程,你好生保重。”
虞剑关含着泪,冷冷道:“我会保重的,等着你战死边关……我还要当节妇,守你的灵牌守一辈子呢!”
次日一早,一行车马出西魏王府,穆子石卷着车帘,撑着腮帮子,侧耳听齐无伤说话。
齐无伤的青骓老了,已做不得战马,便留在王府马厩养老,昨晚他亲自伺候,用草料伴着麸子油饼喂了一顿,又用鬃刷从头到尾刷洗干净,今日齐无伤动身,那匹老马如有感应,亦在槽前嘶鸣良久,声壮而悲。
齐无伤心中难受,一路上也不管穆子石爱不爱听,一门心思给他讲些马匹之事,对蛮族马战冲锋居多,因此马好比战士的半条命,战前马一定要喂给些硬货,好比饼子油条,这才能保证冲杀体力,而雍凉寒冷,马匹一停跑,就得把汗擦净,甚至骑兵都随身携带一张薄毡,不是给人,而是给战后浑身出汗的马。
穆子石认认真真的听罢,道:“我以前看过些许史料,据说蛮族多用母马,若缺了粮,还能以马奶为食。”
齐无伤听他这话说得内行,郁闷稍解,拍了拍胯下正值青壮口儿的蹄血乌云,又看了看车后的一匹乌骓,道:“那样能轻装出击,行动更是如风如电。”
穆子石道:“想必咱们雍凉骑兵一人双马也是为了保证行动与出击速度?”
齐无伤颔首:“你要不要试试我那匹乌骓?”
穆子石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小半张脸一双眼,坐在车里都感觉朔风如刀,当即拒绝:“不!”
说罢放下车帘,留齐无伤自己在外面吃风,自己专心致志的吃起蜜麻花咸排叉了,咔嚓卡擦嚼得崩儿脆,齐无伤听得心都碎了。
出了城上了一条前往射虏关的古道,便觉得寂静荒凉了起来,茫茫的冻土千里,荒烟蔓草,却人烟稀少村庄寥落。
好在土地冻得硬了,车马行走十分便利。
穆子石突地又从车里探出脑袋,默默看了齐无伤脸颊上的指印良久,道:“无伤,虞小姐对你不好。”
齐无伤道:“是我对她不好……我从未喜欢过她,也从来不曾用心待过她。在她面前,我就是个没心肝的畜生。”
穆子石悚然而惊:“难道她还是处子之身?”
齐无伤顿时觉得他聪明不在正道儿上,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那么就是她另有所爱,你却恶形恶状倚仗权势的摆出一副妒夫嘴脸,将她与那奸夫棒打鸳鸯的拆散了。”
齐无伤气道:“编故事也得有个谱儿!”
陆旷兮却是头疼耳朵痒,忙劝道:“你少说两句罢……那是王爷的家事。”
齐无伤被他两句却说得仿佛开了的茶壶揭了盖儿,不由自主就想往外突噜,毕竟憋了数年更无一人能诉,当下直言道:“剑关在宸京的时候,我并未将要对付齐和沣之事告知于她,还用她的懵懂不知来迷障陶家的眼目,她却是个喜好热闹的,与陶夫人相交甚密,又时常一起进宫觐见皇后,后来就被下了药。”
穆子石眉毛轻扬,即刻道:“我懂了,想来是绝育药吧?陶家和齐和沣绝不愿雍凉一系与虞禅大将军太过亲密,怎会容虞小姐生出孩子来?”
齐无伤缓缓点头:“齐和沣的皇后,给她下的是宫中秘药,早绝了生育之能,纵然请名医悄悄调理,也已伤了身子根本,只不过她自己却不知晓罢了。”
穆子石低垂着睫毛,咬了一小块蜜麻花,蜜麻花上撒了芝麻,又甜又香,一时低声道:“你该庆幸虞小姐碰上的不是我,否则就不光下绝育药了……与其防着堵着,不如掀子出盘,毒死了虞小姐,陶家宗族里挑一个才貌出众的,由齐和沣做主塞给你,另立正妃,岂不是更好?”
齐无伤凝视着他,半晌不做声。
穆子石撇了撇嘴,把手里半个蜜麻花递给他,一言不发的钻回车中,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盈盈。
陆旷兮不喜欢他这种有些恶毒的心思,只沉着脸,也不理他。
穆子石看了会儿书,良久悄然叹道:“无伤真可怜……虞小姐若是被毒死了倒也干脆,她那性子,就算再活一百岁,都不能明白无伤,也不能让他开心。”
陆旷兮只觉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邪性,仍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不吭声。
穆子石也不要他出声,自顾低语道:“偏她又被人下了药,虽说是她自己蠢,但终究是因为无伤的缘故……无伤心里觉得对不住她,只能这般耗着,不能丢开手,甚至还得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眼神幽暗的闪过一丝心痛不舍,痛的却是齐无伤。
从王府到边关,若快马加鞭,朝发便能暮至,因穆子石乘的是马车,天色擦黑了尚未抵达,而沿途并无客栈歇脚,只能连夜赶路,邱四等人得了消息,领了一队人马,点着松油火把,夜色中接出关来。
齐无伤见到这群将士,勒定马缰,却听队中一高大少年低声叫道:“三哥!”
放眼一看,这人身着黑甲,一张脸稚气未脱,黑白分明的一双凤目中隐隐含泪,踢了踢马腹,迎上前来,又叫一声:“三哥!”
102、第一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