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石勉强扯了扯嘴角:“碧落姐姐,以后你的家人……我会照顾。”
碧落顺口道:“这可不必,他们会过得很好呢!不过你若去江南,可以去吃我娘做的炖肉,比御膳房的强多了!”
穆子石点了点头:“好。”
碧落轻声一叹:“可惜我吃不到了……也看不到小公子长大的模样。”
“小公子,你身子骨也不好,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生保重些,别光顾着看书熬得太晚……不过皇后娘娘和七殿下会对你好的,我倒是多操心了。”
穆子石低头踏雪而行:“嗯。”
“我前些日子给你绣了几个荷包,一个文昌星官的,一个竹报平安的,还有些鱼儿麦穗的,都是颜色嫩嫩的,收在箱子里,明年开春你记得叫茜罗拿出来用。”
“我跟茜罗说了,你怕冷,靴子里都要垫双层的暖垫,屋里银丝炭也要备多些。”
“对了,你喜欢吃得甜,我也交待了小厨房,八宝奶酪枣泥糕饼什么的,都多搁些糖,吃完甜点要记得擦牙漱口,免得一嘴蛀牙。”
碧落一路絮絮叨叨的说着,穆子石安安静静的听。不知不觉已到了治平宫。
齐谨的贴身大太监梁忠正守在殿门外,一身缟素满脸愁容,齐谨自太子薨后,连皇后宫中都不去,只独自在治平宫抱病一力处理齐予沛的丧礼诸事,吃得既少,睡也不安,梁忠看在眼里,直愁得四喜丸子脸缩水成了素炸丸子脸。
见穆子石走近,梁忠忙上前拦住,道:“皇上心烦,说了今日谁都不见,穆公子还是先回罢。”
穆子石紧紧攥着碧落的手指,道:“劳烦公公跟皇上说,太子殿下是被人所害。”
梁忠吓了一大跳:“啊啊……公子说什么?”
穆子石厉声道:“太子殿下被人毒杀!我要见皇上!”
齐谨端坐在案几后,面容因为瘦削更显凌厉逼人的气势:“说罢……若有一字虚言,杖毙。”
穆子石毫不犹豫:“陶贵妃谋害太子殿下,令麟德宫宫女春雨交予东宫宫女画香一银盒毒药,落入太子汤药中。”
说着一指碧落:“她俩密谋时,都被碧落看入眼底。恳请皇上即刻宣贵妃、春雨和画香,子石愿与她们当面对质,皇上,太子殿下冤魂不远,您是他的父亲,也是天下之主,请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
碧落不禁心下愕然,原本只是猜测怀疑之事,却不知为何穆子石说得如此肯定,更直言将陶贵妃点出指为主谋?
穆子石却是深知陶家势强门生故吏遍天下,若不言辞凿凿一口咬定,皇帝都未必能硬起手腕亲审贵妃,因此此事必须快刀立斩,否则拖得越久,陶家越有施展腾挪之机,也就越有利于麟德宫。
齐谨转眼看向碧落:“你亲眼所见?”
碧落跪伏于地,颤声道:“是,奴婢见到春雨亲手交给画香一只扁银盒,那只盒子两寸见方,通体镂花,盒面镶珠。”
碧落虽不曾提及任何隐秘,但把那只盒子说得如在眼前纤毫入微,这就远比其他任何话都更为可信,齐谨忍不住以掌击案,眼角剧烈跳动着:“梁忠!”
“先去麟德宫,传陶氏、春雨!去东宫,传画香!”
“传百名龙朔卫集于治平宫,待画香离开东宫,令人搜她的居所!再传内廷刑狱司管事、执事!”
“请皇后也过来!”
穆子石一听陶氏而非陶贵妃,再听得传龙朔卫及刑狱司,知齐谨已动了真怒下了决断,这才心中稍定。
需知生为帝王,绝非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反倒是要更多的权衡审慎,不为一己情绪所扰,莫说太子死于陶贵妃之手尚且只是猜测,便是铁板钉钉的灌毒药于眼前,齐谨为朝堂稳定,都未必能立即惩处麟德宫。
但齐予沛却是齐谨唯一不可触碰的逆鳞,只要涉及齐予沛,他便只是一个丧失爱子的父亲,而非一个能忍能等不动如山的帝王。
齐谨不停踱步,隔了片刻,似有不忍,却终是又下令道:“再传刑狱司最富经验的仵作,打开太子梓宫……验尸。”
众人来得极快,一一见礼,齐谨却不叫起身,连贵妃陶氏都跪着,直到皇后洛氏进殿,齐谨方开口道:“皇后坐。”
洛氏一身素服,斟酌道:“皇上传臣妾,所为何事?”
齐谨淡淡道:“予沛这一去,你我只顾着伤心,却不知此中别有内情。”
起身走到陶氏身边,骤然出语如刀:“陶氏,你为何要毒杀太子?”
陶氏一进治平宫就隐觉不安,乍闻此言更是大惊失色:“臣妾没有!太子虽非臣妾所出,但臣妾对太子一直爱护有加,怎会犯下这等大罪?”
齐谨皱眉打量着她:“贵妃不愧出自陶家,事到如今尚能巧言抵赖。”
陶氏霍然抬头,情急之下不失端庄之态:“皇上,到底是谁诬陷臣妾?若无真凭实据,臣妾不受这等冤屈!”
齐谨点了点头:“朕自会给你真凭实据……穆子石,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