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思的脚还没挨着门槛,便被拉了回去。
“他写的那张纸条呢?”卜颜抓着他的衣襟,急切地问道。
这一问,问得南思二丈摸不到头脑。顿时愣了:“什么纸条?”
卜颜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又失了语序,颠三倒四。全然没了平日冷静的模样。
半天南思才反应过来。卜颜指的是当初他与顾卿突然消失了半个多月那会,自己收到的顾卿留下的纸条。
一张微不足道的小纸条,为何卜颜会如此激动?难道其中有什么玄机不成?南思想了片刻,觉得不可能。那纸条上不过写了四个字,哪里来的玄机?更何况自己当时随手一丢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了。
南思张了张嘴,正打算说那纸条兴许已找不着了。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改了:“我去找找。”
深夜,南思才又来到卜颜屋中。递过一张纸来,纸面展开,上面正正写着四个字:“私奔,勿念。”
卜颜拿着那纸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瞧着。
南思以为卜颜发现了什么,犹豫了好会方才道:“这字的确不是顾卿的。我当时随手一放,也不知放哪里去了……”
南思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兴许是丢了这话”说出来时,却见卜颜已冲出屋子。
南思张嘴喊他也不应答,待南思去追时屋外早就没了卜颜的身影了。
夜风呼呼,寒冷十分。然而卜颜就这般跑着。
私奔,勿念。他说。
他说。待你红尘事了。
而现在真真是万事皆已放下,亦愿与他自此归隐。只愿一切还来得及。
卜颜的步子很急,但他的夜间视力又极差,一路狂奔。多少次摔倒又多少次爬起来。飞快的脚步到渐渐踉跄的脚步。然而自始至终都不曾停下,不曾有片刻停留。
到了寒泉面前,没有片刻犹豫便扎头沉了下去。寒泉的水本就寒冷彻骨,更因入了十一月而更刺人骨冷。
身体虚软而无力,冰冷的水呛进口鼻。身子在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沉下去。
可他不能这样沉下去,他还没有说清楚还没有解释清楚,还没有见到他。
爬上岸时,卜颜只觉整个人如同死过一次一样。但又如重生了一次。他没有沉于湖底,他还有机会见到他。
十步七摔,没关系还是可以走。衣服破了哪里擦破了皮磕出了血,无所谓的,那人从来不会嫌弃他一分半分的。
卜颜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黑了的天亮了,亮了的天太阳又渐渐出来了。明晃晃悬在头顶上。
然后他看到了那方竹屋。
一切仍然,却未见人。
病好病坏,叶落花败,初雪大雪,清茶暖炉。
他仍未归。
已是十二月。
可卜颜的心却一点点平静下来。采食做饭,清汤小粥,小榻安睡。
他未归,他等他归。
闲来无事,自己与自己下棋。卜颜记得顾卿的棋艺是极好的,自己与他下十局八局是输的,而另两局赢的。是他让着他的。
卜颜知道。
待他归来,自己定要与他下盘棋,不悔子不耍赖地赢他。
日子还是一天天慢悠悠地过去。
很快便是腊月二十四—小年了,要扫尘,购置新物,贴春联,贴窗花。
这一切谷中都没有,于是卜颜便打算出谷采办些东西回来。这些时日他在谷中也算是仔细勘探过一番,心想着是否能有其他法子入谷。毕竟要渡寒泉有时并不是如何方便的。
却没成想竟后来真给他找着了。
新年将至,华城的大街小巷自是热闹非凡,人人都忙着。
横竖下来,卜颜也买了不少东西。还打算去看看南思与齐渊。顺便也把离雪带走,毕竟现在再入无人谷不用再渡寒泉了。
却忽而听到背后有人急匆匆追来的脚步声。
回过头去,才发现对方竟是王云氏—云晓梦。
一见卜颜突然转了过来,云晓梦也是一愣,不过随即笑道:“颜公子!当真是你!”
卜颜也回以一笑道:“云姑娘。”
“顾公子呢?”云晓梦左右看了看,竟发现卜颜是只身一人。
一提到顾卿,卜颜多少还是有些恍神,又笑了笑方才道:“他……我也不知他去哪了。”
云晓梦乃心若玲珑之人,此番情景,自是已能猜出个三四分,笑着转了话:“我那汉子开了间小酒楼,若公子不嫌弃现在去赏光吃一顿可好?”
卜颜自是应了好。
小间一处,菜肴十道。样样精细。
席间卜颜方知了些许事来。当初卜颜被顾卿带走,实际上九王爷那边是难以糊弄过去的,毕竟没了卜颜在其中的周旋要迷惑住这只老虎并不容易。后来是顾卿找来了一位江湖奇人,精通易容之术,将薄容手下的一位谋臣装扮成了卜颜的模样方才成事的。
九王爷叛乱平定之后,齐家,程家冤案得翻,薄容已下旨让大理寺成立专组调查此事。过不久,齐,程两家便可正名了。
“我现在觉着很好。他待我极好,开的小酒楼生意也算不错。糯糯也很乖。当初我程府倒,我被迫入醉梦阁,我以为这一生便是如此这般完了。可他救了我,给了我全新的生活,让我云晓梦还能再有机会知道什么是幸福。”云晓梦缓缓道。
卜颜一怔,脑海里恍惚想起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