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触感传来,卜颜懒懒地躺在床榻上半会才睁开眼瞧了瞧,小东西便立刻嗖地一声蹿到胸口之上,伸出舌头可劲舔着,还低声嘤嘤地叫着。
抵不过这番闹腾,卜颜才又把阖上的眼睁开,轻笑道:“怎么?他把你接回来了?”
话落,伸出手来抚了抚趴在自己身上的离雪柔软白蓬蓬的毛。
离雪很快便乖顺地伏下了身子,卜颜笑了笑,目光转向窗外,天色大亮,已是不早了。想来也是偷懒睡了许久,便坐起身子来,无奈还是没什么力气动身,依旧乏得很,便只是靠在了床头坐着。
“他作甚么去了,丢了你个小东西来应付我?”卜颜伸出手指来轻轻戳了戳离雪的额头,小家伙立刻讨好地凑上舌头来舔着卜颜的指尖。
卜颜不禁失笑道:“你这小东西,怎的就不记仇?当初我险些弄死你,前些日子又把你丢给别人去照看。就不咬我挠我泄泄愤?”
话一说完,离雪便不再舔了,伏趴了身子,委委屈屈地低叫了一声,一双滴溜溜的眼朝着卜颜怯怯看去。
卜颜笑了两声,又把手递了过去,道:“定是他训过你了。否则你有这么乖?趁他现在不在,你还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离雪却视卜颜递过来的手似洪水猛兽,拱着身子,后移了几步。
卜颜只好又俯下身子凑了过去,把手递到离雪的跟前,轻声道:“他痴傻,怎的都要把你这有灵性的小东西也弄成木头玩意?你别学着他,仇也不记,怨也不想,一味地就是对人好,对人好也就罢了,偏生嘴硬又净折腾出些幺蛾子,不给人知道。怎么的,情深至此便是这番虐着自己?”
卜颜叹了口气,挑着离雪的嘴,将手递到了牙边:“我命薄福浅,最受不起别人的好。可他却又偏偏待人好得要逼疯人似的。我总觉得这辈子怎么做都还也还不清了。”
门外忽而传来敲门之声,卜颜被惊得吓了一跳,离雪也是,慌乱之下就咬上了卜颜的手指。
痛感来得猝不及防,卜颜忍不住就喊出声来,门外有人立刻急切切地问道:“颜兮哥哥,你怎么了?”
卜颜看了眼立刻缩到床角角落簌簌发抖埋得头也不见的离雪笑了笑,凑过去伸出没被咬的手安抚道:“本就是我要你咬的,怕什么,这也算平了。以后对着你,我倒也不会再心虚如何。”
门外的拍门声变得更急,调子都陡然升高了几分:“颜兮哥哥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卜颜抬起被咬过的手指,将血迅速地含了个干净,抱过离雪,整了整衣衫,取了件外袍披着,回道:“没事没事,小准你进来罢。”
门被推开,带来好一片大亮的光,林准急步大跨走来,扯着卜颜的手臂,正要言语,却陡然失了话,半会才白着脸道:“颜兮哥哥……你的脸……”
话还没说完,便突然抬手捂住了嘴冲出门去,呕吐声隐隐可听闻,一同进来的薄容反应倒没那么大,只是深深地皱起眉头,盯着卜颜,神色有些复杂,许久才试探般地开口道:“凤凰子,你的脸……”
两人这般的反应自是惹得卜颜心下也有了几分困惑,索性从床上起了身子。
却无奈身子到底是虚极又经了折腾,一步步竟是走得极为不稳。薄容见状,赶紧出手帮忙扶了一把。
寻着了前几日齐渊拿来后被自己收于角落反扣的铜镜。
卜颜正欲将镜子翻转过来,薄容却伸出了手按于那铜镜之上:“凤凰子……你要不还是别看了罢。”
“早晚都会见着的,陛下就让我瞧瞧罢。”
薄容又犹豫了会,方才将按于镜上的手撤去了。
镜子被拿起,照出的却是与前几日看到的完全不同的脸。但却极熟悉的。
密密麻麻的紫斑爬满整张脸,甚至于五官都看不真切,只觉满目的紫斑冲击着视野,看得人有些犯恶。
那会,林准又白着一张脸,眼角泛着红地闯了进来。加之方才从门外传来的作呕声,俨然一副狠狠吐了一番的模样。
薄容皱了皱眉,显然并不能理解林准为何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转头去看卜颜却见那人不知何时已戴上了面纱。
见卜颜戴了面纱,林准也愣了好会,一出口便带了哭声,更是索性直接跪在了卜颜的面前:“颜兮哥哥,我方才……方才……”
说了一半,却又猛然转了声调,拽着卜颜的衣摆道:“颜兮哥哥,你把毒过到我身上来吧……”
着实过于激烈的反应,薄容抬眼去看卜颜,却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声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手轻轻拍着跪着的林准的肩:“不过是恢复到了老样子,与你哥哥并没有什么关系。”
“再说我身上的蛊毒早已被清了。”
“可……颜兮哥哥你前几日,脸分明不是这样的。昨晚也不是这样的,怎么……怎么今日就……”
卜颜伸手抹去眼前之人面上的眼泪,语气轻描淡写:“以前你见我时,我不是也是戴着面纱么。颜府覆灭之时,我无意求生。大哀于心而不得发,后为保全这条性命,便以外力将之引出。容貌是早就毁了的事。与为你哥哥解毒之事当真无任何关系。”
“至于前几日,为何紫斑会消失不见。是因前几日我寒毒发作……”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住了,转了话,却是问林准:“小准,你可记得我以前因误喝了落了虫子的汤药而身上起了红疹的那次么?”
起了红疹的那次?林准愣了一会,却又很快白了脸色。
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一场凶险至极险些要了颜兮性命的一场“失误”。
但这一失误却绝不是汤药在人不注意时掉入了一只小小的虫子。
而是……那只虫子是自家哥哥亲手放进去的。
是自己亲眼所见……
“哥哥……你在做甚么……?”七岁的林准拖着步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在林弦之面前问道。
但林弦之看到林准之后却只是微微愣了一愣,很快又恢复到向来镇静的模样:“小准你看到什么了?”
顿了顿又道:“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七岁的林准尖声哭喊起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哥哥往颜兮哥哥喝的汤药里加了虫子!”
七岁的林准哭着闹着要去抢那药碗:“颜兮哥哥到底哪里不好?哥哥如此不喜欢他?”
尚还年幼的林准并不懂自家哥哥对颜兮哥哥没由来的敌意。自家哥哥虽是人家的书童,却从不见半分低伏顺从之态,面上永远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原以为是自家哥哥生性不喜与人亲近,却见哥哥待他人时也不似见着颜兮哥哥那般面冷。
更为明显的则是若是自己与颜兮哥哥玩一会便会被自己哥哥不由分说地拉走开来。
林准不能明白也无法明白,分明是对自己与哥哥极好极宽厚的人,为何哥哥会如此厌恶人家?
哭闹地去夺那药碗,却是被自家哥哥平生第一次对自己使了重力,将自己推开。
“你问我为何厌恶他?我告诉你,他那父亲便是当初屠我巫蛊族人的主将!我们的父母亲就是被他的父亲给杀了的!你难道忘了父亲与母亲惨死的模样了吗?”
如何忘记?怎能忘记?当自己与哥哥悄悄出了密室时,家宅之中早已变了模样。浓重的血腥味,尸体腐烂的臭味,淌出来的尸水。更有那可怖的爬满了自家父母身上的诡异的紫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