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和帝薄容,一日之内连下三道圣旨昭告天下。第一道委任新任中书侍郎林弦之前往南方旱情严重地区,查看旱情,并负责相关赈灾事物。第二道派遣自家弟弟六王爷去往北边,平定洪涝之灾。第三道启用秦老将军之子—秦长戈。出征边境,保国安宁。
朝局紧张,天灾不断,边境不宁。惹得人心惶惶,各种风言风语四散开来。
民心不稳,国之大忌。
接连几日,华城西边的市口。处死了不少人。
处决的理由皆是清一色的妖言惑众,动摇民心。
鲜血总能给人以最直观的警醒。
帝王铁腕,生杀威慑。惶惶不安也只能揣着,不敢再表露出来。于是,流言渐止。
然,过度威吓终不是长久之计。万物讲究制衡,帝王之道更是深谙此理。
于是叩天求神,下旨安民,亲临抚慰民心的工作做得十足。
巴掌甩得疼,糖也给得甜。
天还没塌下来,国还在,朝也未亡,表面依旧平和。
百姓终归是偶尔愁一愁,然后继续过日子。
毕竟普通小百姓要愁的不是国,是家,是自己。
摆摊做活,掰着手指头算钱
天热了,那就早点摆摊早点收摊。日子终归还是要过。
华城依旧繁荣,安宁。有着它该有的样子。
只是天亮得早了,人也都挑着早些的时间出门了。
天热,但早晨总是有些凉得过分的。
顾卿拉着卜颜的手,穿过人群,一步步往街市的尾端走去。
一棵大树下,一张黑檀木桌,却没了昨日的纸和笔,也没了盛着墨的砚台。桌上放了三个茶盏。
易卿桥不再靠着椅子睡觉,而是含笑看着顾卿和卜颜朝自己缓步走来。
“故事有些长,所以我备了茶。”易卿桥道。
顾卿和卜颜双双落座。卜颜摘下了自己的面纱,放置一旁。坦然地露出自己那张布满紫斑可怖的脸来。
顾卿和卜颜坐着,望着易卿桥,但手并不动桌上的茶盏。
易卿桥笑了笑,兀自拿起自己的茶,微提茶盖,茶盖一起,便立刻有一阵清香窜了出来,染了热气的茶香格外的暖人。
易卿桥轻划盏沿,低头合眼细细闻了半会,再睁开眼,啜饮了一小口。
抬眼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仍是丝毫未动。
易卿桥叹了口气,道:“喝吧,这茶热的才是最好喝的。”
卜颜的神色微动,犹豫片刻,终是慢慢拿起了桌上的茶盏,也饮了一口。
“好茶。”卜颜道。
顾卿也执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小饮了一口后,轻轻放下,淡淡道。
“好茶。”
易卿桥笑眯眯的,神情甚是和善,与昨日的懒漫或者偶现的凶狠截然不同。
“你母亲其实是黍国人。”易卿桥缓缓开口道。
话音才落,卜颜端着的茶盏就险些翻了。顾卿眼疾手快地稳了住,茶水才没有洒了出来。
易卿桥的神色不变依旧自顾自地继续道。
“黍国北岭虽是严寒之地,但并不是无人居住的。北岭最高山上有着一个极其神秘的民族。全族不过三十人,但人人均有传唤雪凤的本领。族内实行内部婚配,也就是说族内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和除其本族之外的人结合。可你娘就是凤族一女子与外族人的结合的结果。按照族法本该被处死,但族长心下不忍,留了你娘一命。依靠黍国依靠进献的队伍将她送出了黍国。辗转到了岷国。”
易卿桥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继续道。
“收养你娘的是一个宫女。你娘后来也顺着在宫中做一名小宫女。机缘巧合遇到了她遇到了……”
易卿桥突然停了口,又古怪地低声笑了起来:“他我该怎么说?怎么叫他?百姓口中的明君岷高帝薄勘?还是我眼中的狗东西?”
卜颜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顾卿则含笑而答:“随先生意。”
易卿桥微微扯了扯嘴角,嘲讽之意尽现:“叫他狗东西,我还怕辱没了狗。”
“百姓叫他明君,我一小小布衣自也是要叫他一声明君是不是。”
顾卿微笑,卜颜无话。
“你娘遇到咱大岷朝的明君岷高帝薄勘时,薄勘那个狗东西,还不是皇帝。甚至连个太子都不是。是个毫不受待见的皇子。后来那落魄皇子为了能成功破下西域,混入西羌皇室,当了个将军。再拐了巫蛊族的公主,带了西羌军灭了巫蛊族。不费我岷朝一兵一卒,却平了多年都打不下的西域。”
“他薄勘还真是好计谋。心计如此,他不当皇帝,谁当皇帝?你们说是不是?”易卿桥放下端着的茶盏,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卿和卜颜道。
顾卿依旧还是笑,仿佛从易卿桥开始讲故事的那一刻他就一直保持着微笑。冷静,淡然。
卜颜则从一开始整个人就是失去了任何表情的。甚至连眼睛都很少眨一下。
没得到两人的回复,易卿桥竟也没有露出半分不高兴来。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软在椅子里,语气散漫地继续道。
“你娘自是心灰意冷。不辞而别。但命运弄人,你娘后来跟了一个人。但她一定没想到这个人是薄勘的好友,堂堂的颜氏军第三十二代帅将—颜墨。纸包不住火,咱岷王朝的明君薄勘发现了,自己的心上人居然成了臣下的妻,于是继续玩弄起手段来。密旨谴派颜墨出兵攻下黍国北岭。屠灭凤族。攻克黍国。”
“待你娘知此消息,为时已晚。颜氏军已出发。你娘不得不携剑闯入皇宫,剑架在我大岷朝明君薄勘的脖子上,要他撤回颜氏军。”易卿桥端起桌上的茶盏,细细地喝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