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面无表情,撤了桌上的纸,转身欲走。
忽而有人挡在了老头面前。
“先生,他命数不够,我可够?”
老头眯起眼,打量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半天,又转回身子,把纸摊开。
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懒散地道:“你命数是够,可惜你不珍惜。”
顾卿笑了笑,也朝老头行了一礼,道:“先生可否为他算上一卦,他只是想寻一个人。”
卜颜微怔。
老头继续开口:“你拿你的命数帮他算卦?”
顾卿含笑颔首。
卜颜拉住顾卿的衣袖,阻止道:“不行。”
顾卿的手覆上卜颜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轻轻搭了两下,安抚道:“没事的。”
老头依旧没什么表情,看向卜颜,道:“若想要我算卦,命数中自有一物是我要取的,我易老不做亏本买卖。你要求卦,命数定损。可你命数不够,我不算。他命数够,他也愿意为你的卦自损命数。划算得来。于是,这卦你要我算是不算?”
卜颜神色复杂,盯着黑檀木桌上的白纸半响。忽而猛地偏过头,道:“今日多有打扰先生,晚辈告辞。”
话落,便扯着顾卿的衣袖欲走。
老头依旧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拱着双手又懒懒地合上眼假寐。
“先生,此物可否换您一卦?”顾卿反手拉过卜颜的手,又折了回去,在黑檀木桌上掷下一物。
老头听闻东西落在自己桌上的声响,随意地抬了下眼。忽的猛然睁开眼,眼中含了泪色,顷刻便两行浊泪掉了下来。瘦如枯柴,青筋条条尽现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想要触那东西,却又悬住,无力地收了回去,还是没敢去碰桌上的东西。
卜颜讶然,目光落到桌上。
只见桌上不过那东西不过是一枚简单的玉佩而已。
一块简单的观音翠玉佩。玉质极为一般,成色也不好。若真说有什么不寻常之处,那便是这玉佩中间裂有三横,碎而未碎。
老头闭着眼,片刻才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但依旧合着眼,颤声问道:“你和……顾三千是什么关系?”
“先生,我姓顾名卿。”顾卿欠身而拜,行礼道。
靠着椅子的老头身子分明震了一下,却还是未睁开眼,依旧闭着。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顾卿轻声说道。
老头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眼中满是绝望,如死般平静,神色凄然。
一开口就嘶哑得吓人,似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死命说出的话语一般:“三千,怎么走的?”
顾卿抿了抿唇,道:“沉湖。”
静了片刻,顾卿又道。
“丰元五年,三月初春,桃花夭夭,一袭白衣,沉湖而死。”
老头目光落到桌上的玉佩上,犹豫了半会,终是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拿起桌上的玉佩,枯瘦的手缓缓慢慢地摩挲着,低声絮絮道:“丰元五年……?是了,那年的桃花格外的好看,到处飞舞,迷得人眼都睁不开了。”
“啊,沉湖吗?沉湖好啊,三千素喜洁。走也是该干干净净走,你说是不是?”老头喃喃道,似在问顾卿又似乎只是自己胡言乱语。
顾卿不言,卜颜则一直有些神情发愣地站着。
“顾卿。顾卿……”老头反反复复地念道,忽而发问:“这名是三千给你取的?”
“母亲一直未曾给我取名。只唤我卿儿。母亲去后,我自取母姓,名取卿字。”
老头右手合上,将玉握于手中。一直垂着头,没说话。
片刻才抬起头来,望向卜颜,道:“你呢?姓何名物?你所求何卦?”
话落,老头又把玉佩小心翼翼藏于心口的衣间,几次又拉开衣物看了又看,才站起身来慢慢地捋平纸面,执起笔,蘸了些许墨,看着卜颜道:“你落一字,我来测卦。”
卜颜身子僵着未动。目光却是定定地落在顾卿身上。
老头忽而笑了,道:“他那玉我取了,我自不会再损他命数。”
卜颜松了一口气,接过老头的笔,正欲落笔,却听老头道:“人人只知我姓,不知我名何。我姓易名卿桥。”
卜颜的手悬着,停住了,笔尖的墨汁坠了下来,落于皎白的纸面,倏忽间便晕了开来。
卜颜面色愕然,出声问道:“先生可是鬼生才子—易卿桥?”
老头不答,只是盯着落在纸面上一大滴的墨团,淡淡道:“落字吧。”
“是。先生。”卜颜不再多说,提笔落下一字。
笔起,字成。
白纸黑字,端正清秀的一个“颜”字。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章大约就是攻受的身世揭示。
誒……这就是传说中的剧透……吗……?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