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容足够叫大部分出门历练的正道子弟丧胆,可惜魏昭早在十年前就看过这阵容,那时还在更恶劣的玄冰渊上。纵使在场的只有两位年方十九的新晋筑基修士,乾天双壁也从未怕过魔修。公良至飞快地布置着艮坤厚土阵,阿昭挡在他面前激发了法宝,苦苦抵抗者金丹修士的威压。此刻八人身死,剩余的十几个围攻者气势一滞,魏昭等的便是这一刻。
纠结起来围攻他们的魔修,是什么配合默契的硬骨头吗?
魔修要是团结,他们哪里会变成现在这等阴沟里的老鼠。
魏昭弹射出去,仿佛将身后两人弃之不顾,自顾自找了一条出路。他手无寸铁,像个慌不择路的逃命修士,竟跑到两名筑基高阶的修士当中。那两魔修乃是一对修炼合体技的兄弟,一个全身漆黑头顶高帽,一个浑身惨败舌头耷拉,都对天降的猎物露出一个阴惨惨的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黑衣的哥哥举起判官笔。
“地狱无门地闯进来!”白衣的弟弟拿好打魂鞭。
“落到我们无常兄弟手中!”黑无常道。
“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无常接道。
两人一唱一和之下,中间隐隐显出一扇门来,门内黝黑一片,一股巨大的吸力越变越强。想也知道门内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见魏昭一头扎向门里……然后在门口双手一拧,分别抓住了无常兄弟的腰带,往门里一拉。
明明此时是魏昭半个身子在门里,那黑洞洞的门却像是更青睐它的开启者,只碰到黑白两根带子便拼命往里拉去。无常兄弟齐齐发出一声惨叫,两个大个子像被两团挤压后的面团,嗖的一声被压入半人高的门内,黑门瞬间关闭,留下完好无损的魏昭。
“这都行?!”阿昭在地下惊呼道,“嘿,叫你们打架还这么多话!”
这黑白无常乃是此次任务中有数的人物,脾气坏却实力高,外加来自神秘魔门邪月宗,同行者也不知他们这一手有何罩门。可魏昭是谁?他在玄冰渊下无事可做,满脑子都是复仇,早就把当年玄冰渊围攻他们的魔修一个个在心中剖析虐杀无数次。魏昭出来后杀了所有还活着的参与者,知道这些魔修所有的弱点和优势,宰杀同阶如庖丁解牛。有趣,他在未来先屠了整个邪月宗,现在又在过去杀了那两位魔修,真是得偿所愿。
没有一个魔修真觉得无常兄弟死于多话,两轮砍瓜切菜后,他们纷纷提起了警惕,再也不把魏昭当成好揉捏的软柿子。最容易收割的时间已经过去,魏昭心中叹了口气,并不转头,只向下一坠。
血链贴着他的头发飞过,被擦到的雨水变成血浆,大地一片焦黄。
红信子将手一伸,密密麻麻的血链撕裂空气,向魏昭身上打来。那血链越延伸越广,好似滚雪球、织蛛网一样越变越多,最后几乎封闭天空。魏昭退它也退,速度更比他现在的身法迅速。红信子真人轻笑一声道:“嘻嘻,这位小友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啊。我们要不要赌一把,如果你能从我红罗网中跑走,那今日就此别过;你逃不掉呢,就要来给姐姐当粮食,你看好不好?”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不快,似乎没使出全部实力——以魏昭对她的了解,这位魔头的确尚有余力,只是这份余力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傲慢和玩性。那边厢十几个筑基魔修已经与公良至二人交上了手,好在艮坤厚土阵已经成型,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攻破。红信子真人这是胜券在握,打算拿他这个乱入的修士找点乐子了。
“当真?”魏昭边说边躲道。
“自然是真的。”红信子真人笑盈盈地说。
“要是我不想跟你赌呢?”魏昭又说,说话间被血链擦过,血珠凝而不落。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中微动。
“这可由不得小友了呢。”红信子笑道,“你身上可有能抗住红罗网的法宝?可巧,姐姐这法术最克剑修。”
“可巧,”魏昭重复道,“我有一招最克拿人血洗澡还洗不掉脖子上老皮的妖婆。”
红信子真人下意识伸手去摸脖子,摸到之前醒悟过来,光洁的面孔上露出狰狞之色。她骤然催动血链,罗网霎时散开,化作万道荆棘,眼看就要冲向魏昭。
魏昭反倒停了一停。
这停顿好似失误,不过在金丹真人眼中一目了然。红信子一顿,继而怒色稍霁,大笑起来:“蠢奴!你当这样便会忌惮你吗?”
魏昭身后是艮坤厚土阵,以及围着大阵攻击不休的魔修。他要是往那个方向逃,红信子真人的攻击难免要误伤队友。红信子见眼前被说破企图的修士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心中笃定,越发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我等魔修可没有同伴!便连你身后的土壳子小阵一起打破吧!”
话音未落,几条荆棘已经率先封锁了魏昭的向两边逃窜的后路,其他棘条绞成罗网,铺天盖地往他头顶罩来。荆棘未到血气先至,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让前方的人难以逃离。魏昭向后急急倒飞,只听得后面好些速度慢的魔修发出惨叫咒骂,被血棘吞没。
阿昭大喝一声,双手带着烈阳向两边推出,此次掌印清晰可辨,托着艮坤厚土阵,好似暴雨时节钉在窗后的木板,勉强挡住了零星先头部队。魏昭看着面前的血棘越变越大,他知道猩红尖刺能穿透他的身体,也能打破艮坤厚土阵。
他知道这个,就像知道两轮杀戮后眼前唯一的金丹魔修会对上他,而那个被踩了痛脚的红信子又会在此时不管不顾地攻击他一样。
剩下的十几个修士又在暴走的红罗网下死了一半,红信子笑容未变。不过是几个逃不掉的低阶废物而已,倘若她开口,多半会这样说。血棘一时间食用的修士精血越多就越强,用这些炮灰换大阵破开,不是很好吗?这群小卒子来这里就是为了保证没人能逃脱,直接破阵杀人,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魏昭也笑了。
他的确在利用红信子清场,不过消耗这些筑基魔修完全不是主要目的。
五。
魏昭的右手蓦然伸长,化作一只巨爪,扣住了之前就找准的枯荣道魔修,把快要逃出血棘范围的这位修士往自己身前一扯。
四。
这位枯荣道修士大吃一惊,开始疯狂攻击魏昭的手,企图挣脱这只固定住他的铁爪。像被什么东西咬住,魏昭能感到自己的生机不断从伤口流失,但他一动不动。
三。
血棘近在眼前,眼看要将枯荣道的魔修与魏昭一起穿成肉串,那魔修牙齿一咬,刚才刺入魏昭手上的枯瘦双手抓住了血棘。
二。
血棘暴动,枯荣道魔修死。魏昭急速后退,撞上了艮坤厚土阵。
一。
万棘加身,厚土阵破,阿昭把公良至扑倒在地,趴到了他身上。魏昭咳出一口血,借机顺走了阿昭的芥子袋。下一刻最先到的血棘刺穿了地上两个魏昭,眼看再深入些就能要他们的命。
但血棘不再前进了。
血棘转瞬间枯黄了一大片,像真正的植物一样开始掉刺,以红罗网为本命法宝的红信子哀鸣一声,控制不住地跌落在地。刚才那位被魏昭捞过来的修士名叫枯谢君,表面上是筑基初阶的筑基巅峰,热爱扮猪吃老虎,掌中枯荣功能让万物凋零,尤其是植物。而红罗网的攻击形态,恰好算是半个植物。
由此可见扮猪吃老虎风险不小。
此时魔修的包围圈已经被红信子真人打杀得七零八落,要从其中逃跑轻而易举;此时这群人中第二强的那位枯谢君与红信子拼了命,一死一伤;此时红信子真人奄奄一息,如同食人鱼群中受了伤的大鱼,正如她之前所说,魔修们可没什么同伴友谊。
魏昭咽下嘴里的血沫,在心中和装逼致死的救命恩人道谢,掏出了芥子袋中的乾坤挪移符,运起。趁着拼出半条命冲出来的大好良机,他抓着十九岁的公良至与自己,成功逃出了包围圈。
乾坤挪移符,一息八百里。
一息后三个人影凭空掉了出来,谢天谢地,这次无差别着陆没让他们掉进哪个死地。地面上铺着毛茸茸的草,软和得像毯子,尽管如此,这点着陆的颠簸还是让魏昭开始咳血。那血块黑不溜秋,仿佛从死了几天的尸体中挖出来的。
枯谢君的掌心功,红信子的血荆棘,没一个好相予,能活下来还要感谢他还剩了点龙躯。不过要是龙躯不存,他也不该又长成这副鬼样子,你说是吧?魏昭苦中作乐地跟自己自言自语,张了张嘴却除了血块什么都吐不出来。他乖乖闭嘴,只见三人中有一个利索地跳了起来。
是公良至,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伤痕。魏昭扭头一看,只见年轻的阵法师看都没看他一眼,扑到了浑身是血的阿昭身边。金丹魔修的红罗网哪怕套上十层筑基道术也挡不住,还是阿昭的血肉之躯给公良至挡了一挡,自己却被刺成了血葫芦。他还睁着眼睛,对公良至吐了吐舌头,显然也说不出话了。
“你……笨蛋!”公良至咬牙切齿地说,嘴抿成一条线,被发黑的血刺得不停眨眼。他速度飞快地给阿昭喂了丹药,拔剑切开伤口,挤出毒血,再撒药粉包扎。处理速度一快,动作也很难轻,痛得阿昭龇牙咧嘴。
痛是真痛,经历过玄冰渊下十年的魏昭都要皱眉,何况基本没吃过苦的十九岁阿昭了。魏昭看着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欣赏起那张曾经属于自己的脸演绎活体的痛不欲生。只是阿昭面目扭曲归面目扭曲,硬是一声都不吭,公良至在动手的间隙频频去看他的脸,他俩的目光一对上,阿昭的痛不欲生就变成一个故作轻松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