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取来了。”左优昙说道,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撩衣摆,单膝拜下,沉声道:“我想拜入断法宗,请剑子成全。”
“哦?”师映川微微一笑,却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左优昙目色深沉,美丽的面容上凝着一层冷霜,那是不甘不平的强烈意念:“我不想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我的力量很弱,我想要强大起来,至少不会再被人欺凌,差点连性命都保不住!”
“这件事倒没什么,无非是我一句话的问题,只是你却要清楚一件事情,想要强大自身,那就只有靠你自己,别人都帮不了你什么。”师映川单手前扶,示意左优昙起来,他笑道:“好了,不愉快的事情都过去了,既然要拜入我断法宗,明日我自会差人带你去秀事堂记名。”
……
两年后。
时值春分,空气中尚有一丝料峭之意,夜色迷茫中,水面烟波浩淼,无数画舫往来其上,灯光将水面照得光流影动。
“……却说三个月前那大青山一战,少年剑子力斩六如秀士康人杰,当时那康——”
“师兄,这段你已经说了多少遍了,我知道你当时也在场,但是你也不必总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说罢?我的耳朵都已经听出茧了……”
岸边游人如织,两个打扮相似的少年一同走着,因为年轻,眉宇之间都是神采飞扬,丝毫没有什么烦恼之色,此刻那年纪稍大的一个少年微恼道:“你知道什么,若你亲眼瞧见了,才知道人家的本事,那师剑子十岁下山入世,至今已有两年,这两年中闯下偌大名头,我原本还不服气,只想他那点年纪,哪怕真是绝世天才,本事也应该有限,直到那日在大青山见了他两人一战,才算是真服气了。”
另一个少年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道:“人家是大宗门出身,岂是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派能比的?若我也有那等际遇,说不定成就也不在他之下……”
两人正说着,远处的水面上却远远驶来一条小舟,舟身极小,最多可容两人,此时一名清秀少年站在舟上,水间明灭的光影中,但见少年体态修长,容貌微微清秀,肤色略有些深,穿一身寻常青衣,虽然只是普通棉布,但做工十分精良,一头黑发出奇地柔顺油亮,被扎成一束披在身后,黑得几乎与夜色融合在一起。
那少年腰间佩着一把青色宝剑,腰带上别着一根淡黄竹箫,年纪大概有十二三岁的模样,不会再大了,整个人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诡异的是,他所在的这条小舟除他之外,再无旁人,然而此时这舟却仿佛被人驾驶着一般,在水面上前行自若,普通人见此情景,只怕是以为自己眼花,但若是有见识的武者看到这一幕,便知这少年是将内力自足下透出,催动小舟在水中而行,这等手段,决不是一般武者能够具备的。
这少年便是师映川。此时星河摇曳,明月皎白,师映川面色柔静如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信上字迹娟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师映川面带笑容地将上面的内容又看了一遍,神情温柔,看罢,这才把信收进怀中,他取下腰间的淡黄竹箫,将箫凑近口唇,缓缓吹奏起来。
一缕若有若无的箫音从水面上扩散开来,那是欢快详和的曲调,让人仿佛看到一对少男少女牵手嬉笑,但凡听到之人,往往情不自禁地就在嘴角生出笑容,想到许多甚至已经封闭起来的温柔往事,箫声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绵绵密密,使人心神不能自己。
渐渐的,箫声渐变,多了几许惆怅,几许无奈,水上往来画舫中人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得生出淡淡的惆怅之意,此时此刻,原本喧闹的水面上已经一片静默,只余下一缕箫声悠悠不绝,到最后,曲调凄迷低徊,牵动无限情肠,宛若午夜梦回,再往后,箫音消去,只见明月如旧,水波依依,有人幽幽回过神来,忽然发现面上湿冷一片,下意识地抬手一摸,才知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满脸是泪。
而此时师映川所在的小舟已经远去,他放下竹箫,长长舒出一口气,其实他在音律之上并不是有极高的天赋,方才之所以能够牵动人心,并非是因为技艺多么精湛,而是他在其中不由自主地施展了‘移心音杀’这等绝学,可以轻易撼动人心,好在他吹奏之际并没有完全沉下心神,控制得当,否则方才只怕已有普通人抵抗不住,心魂混乱坏了神智,甚至致死。
师映川摸一摸怀中的信,嘴角带笑,他曾经决定在方梳碧十八岁时去桃花谷接她,但并不会立刻就与她成亲,只因连江楼早已有过告诫,自己所修习的功法最忌提前失了元阳,若未到凝真抱元的程度,决不可破身,否则一生成就有限,师映川自然牢记在心,但就连他师尊连江楼也没曾想到,他居然会在十二岁时就已凝真抱元,而这还是上个月刚刚发生的事……
想到这里,师映川面带笑容,想来等到方梳碧十八岁时,两人结为眷侣会是一个好主意……一时间师映川身心俱畅,以内力驭舟,足下一叶轻舟顺流而去,速度极快,微微月光下,一人一舟很快远去。
此时某处烟波浩淼的水面上,一个黑影风驰电掣般飞掠而过,转眼间就跨越出一大段的距离,几如追风逐日一般,黑影正奔驰间,却忽听一个声音嘶哑道:“师尊,我决不如此,师尊……”
黑影身形一顿,突然足下一点一跃,便飞身落在了水面一块嶙峋荒礁上,夜色中,此人面容冷硬俊朗,肌肤却犹如婴儿般白嫩,黑发从两鬓垂下,此刻他怀中抱着一个人,那人眉心之间有一颗殷红圆印,容颜精致如画,年纪大概十八`九岁,不会超过二十,却是山海大狱二公子季玄婴。
眼下季玄婴眉心之间的圆印红得简直像是要滴血,他呼吸急促,面色潮红,似乎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汗水已经把后背都打湿了,沈太沧见爱徒如此,眼中闪过厉色:“六阳老鬼修炼邪功,居然想用采补之术盗取你的功力,助他突破,若不是急于救你,为师必让他受尽酷刑之后再碎尸万段,又岂会只是一剑刺死这般便宜他!”
季玄婴此时已经压制不住体内汹涌的欲`望,惨然一笑,哑声道:“是我一时大意,中了他的诡计,若非师尊恰巧有事回来,我已遭了毒手……师尊,我不要你找人救我,我宁可就此死了……我不愿……”
“糊涂!”沈太沧低喝一声,斥道:“你所中之毒乃是六阳老鬼的欢情散,半个时辰之内若是……则必死无疑,你年纪轻轻,有大好前途,岂可这样轻易放弃性命?”
“难道师尊要我像个女人一样承欢于男子身下?与其如此,我宁可死……”季玄婴死死咬牙,他已经很难控制自己,身体强烈的冲动令他苦楚难当,眉间的印记已经红得触目惊心,沈太沧怒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区区脸面,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他起身而跃,再次奔驰在水上,季玄婴在他怀中低哑道:“这里荒凉得紧,哪有什么人……师尊,算了……”说到这里,已是神智昏沉,双眼迷蒙,再说不出话来。
沈太沧脸色冰冷,闻言表情变了变,心中却已做出了决断,若是再找不到一个男子,那便自己来救季玄婴就是了!虽然师徒之间感情深厚,几若父子,若行此下策实在与乱`伦无异,但他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徒儿死去?与性命相比,其他的也就顾不得了!
正心中天人交战之际,忽见远处一叶轻舟翩然而来,沈太沧眼中顿时精芒一闪,他目力惊人,已看清了那舟上是一个青衣少年,虽然容貌青涩,显然是年纪不大,但是见那身材修长匀称,已不是孩童幼小的模样,想必……想到这里,沈太沧一手抱紧季玄婴,猛然间飞身向小舟疾掠而去。
师映川正驾舟顺水而行,忽然却见前方一道黑影闪电般而来,他眉头一皱,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一手按住了剑柄,也就是在此时,那黑影突然低啸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水面上突然炸开的水幕,铺天盖地!
☆、四十七、惊梦无痕
水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四下无人,沈太沧一手一个挟着两人来到岸上,将二人放在草丛中,他动手解开师映川的衣裳,将昏迷的师映川脱得精光,不过当他正要取下少年腰间碍事的宝剑与竹箫时,目光却忽然停住了。
剑上花纹古朴,有‘别花春水’四个鸟虫篆字隐于其间,沈太沧双目微敛,看向昏迷的师映川,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皱眉道:“难怪小小年纪竟有这等修为,原来却是那人的徒弟……也罢,玄婴,既然是这个小子,那他也并不算辱没了你。”
沈太沧解下师映川的所有束缚之后,修长的手指便在少年丹田处的几个穴道上轻轻点去,很快,师映川眉头微皱,面上开始浮起红霞,身下那处所在微微抬起了头,虽然样子还不能与成年男子相比,但显然也可以通人事了,沈太沧眼见如此,终于放下心来。
此时师映川身旁的季玄婴已经浑身汗湿,神智完全不清,只胡乱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他的身躯被包裹在宽大的袍子里,此时被这样撕扯着,就露出了白皙的身体,肌肤上泛着不正常的粉色,极为动人,尤其此时他的这种处境和状态实在是暧昧之极,配着如画眉目,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占有的强烈冲动。
沈太沧见状,几下脱去徒弟的衣裤,然后将师映川放到他身上,已经陷入到原始情`欲之中的季玄婴只感觉到一个光滑的身体忽然与自己肌肤相贴,因此一双笔挺紧绷的修长大腿立刻便本能地缠了上去,同时双臂将对方紧紧抱住。
事已至此,沈太沧便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足够远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紧接着席地而坐,闭目调息,然后自动封闭了听力,只分出一丝心神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寂静的夜幕下,草丛中两个赤`裸的身影紧紧交缠在一起,喘息声断断续续,突然间,风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哼,但转瞬间就被风吹散,沙哑的疼痛呻吟声时断时起,渐渐的,那声音里开始有了异样的成分,再也分不清究竟是痛苦还是欢愉。
……
夜色依旧,草丛中先前的狂乱却已经平息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眉头一动,有些迷糊地慢慢颤动了几下眼皮,他只记得方才有人突然袭击了自己,对方武功极高,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下,自己与那人只交手了几招,快得连对方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动保命的底牌,就已经失去了意识……不过,眼下既然还活着,那么想必对方并不是意在动手取自己的性命,那么一切就都有转圜的可能。
师映川正心中转着念头,却突然惊觉自己似乎正趴在一具温热的人体上,他瞬时间脑子一个激灵,立刻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少年的两个瞳孔骤然就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是一张清逸如画卷般的脸,好似雨后洁净的细瓷,一头黑发散乱着,眉心殷红的圆印给精致的面孔平添了一丝异样的魅力,此时白皙匀称的身体完全赤`裸着,皮肤上泛着点点薄汗……师映川一瞬间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认出了此人正是曾经在风霞岛见过一面的季玄婴,然而此刻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诡异,他下意识地猛然从对方身上爬了起来,却惊见季玄婴修长的大腿微微张开着,股间红白淋漓,师映川即便是再傻,也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这么一动,下方的人自然也被惊醒,季玄婴只觉得浑身酸软,尤其身下某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所在更是疼痛难当,他睁开眼,却正迎上了一双满是惊骇之意的眼睛,季玄婴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右手本能地向腰间一探,却抓了个空,并没有摸到平日里随身的佩剑。
此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拾起地上的外衣将季玄婴赤`裸的身体裹住,季玄婴全身剧烈颤动,脸色苍白,似乎在极力忍受着精神上的巨大痛苦,哑声道:“师尊……我宁可不要你这样救我……”沈太沧沉声道:“说什么蠢话,性命要紧,顾不得这许多了。”
一旁师映川惊骇之余,已经认出了这个十几年前在那风雪夜见过一面的男子,万剑山奉剑大司座沈太沧,同时也从这师徒二人的对话中模模糊糊地大概猜到了什么,他飞快地抓起地上自己的衣物胡乱套上,此刻他还没有完全从初始时的震惊中摆脱出来,但也已经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退开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沈太沧替季玄婴拉好衣襟,这才看向师映川,他面容冷硬,此时缓缓起身,神情审视地看着师映川,说道:“……断法宗剑子,师映川?”
这话一出,季玄婴突然就猛地抬起头,面容惨白中带着一丝古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他看着少年,终于从那清秀的脸上勉强捕捉到属于当年风霞岛上那个男孩的几分痕迹,当初在风霞岛上的那一幕他也亲眼看见了,不过那时师映川年纪实在太小,很难让人联想到某些方面,而且慑于宝相龙树当时阴沉无比的脸色,因此在场的那些人没有谁多嘴去说什么,致使那日风霞岛上的事情并不曾被传出去,但季玄婴作为山海大狱的二公子,后来还是从某些渠道得知了一些关于此事的真相。
一时间风声瑟瑟,沈太沧面色阴沉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半晌,所有的一切都沉寂下来,师映川默默消化着沈太沧方才的一通简单叙述,不禁面露苦笑,事已至此,他明明是受害者,被无辜卷入到这场事件当中,然而面对着同样是受害者乃至是最大受害者的季玄婴,他却无法恶言相向……能怪谁?季玄婴神智不清,又受此大辱,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那么,怪沈太沧?怪这个为了救爱徒性命而不择手段的师父?师映川默然,只因他知道,如果换作自己,师尊连江楼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荒野里只有三个人相对而视,师映川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拿起地上的别花春水和竹笛,目光有些闪避地触向坐在地上的季玄婴,季玄婴脸色冷白,黑发垂在肩头,右拳紧握,然而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眼,就与师映川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师映川下意识地连忙移开目光,虽然明知此事与自己无关,却还是止不住地心虚,恰在此时,沈太沧却道:“……事已至此,那么我便问一句,师剑子可有婚约在身?”
师映川微微皱眉,道:“我如今年纪尚轻,婚姻之事倒不曾有。”沈太沧面容微缓,再看师映川时,眼神便柔软了些许,心中暗道此子这般年纪,却有如此修为,真真当得起‘惊才绝艳’四字,身份亦是极为不凡,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待我回万剑山之后,自会修书送往山海大狱,与玄婴父亲商量此事,到时协商妥当,我便亲自前往断法宗,登门向莲座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