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崇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送出去的东西,又岂有拿回之理,唉,罢了、罢了……”他一叹气,转身走回院内。
纪攸宁也胸口一缓,随即用指尖猛戳冷念的脑门:“你呀,这就是你所谓的好法子?我拿到花的时候,还想着冷师傅居然这么干脆就答应了,结果连我你也瞒着。”
冷念郁闷地捂住额头:“我还以为他不会发现呢。”
纪攸宁哭笑不得:“我要是你爹,迟早也被你气死了,早知这样,还不如我出面去求你爹呢。”
冷念不以为然:“我爹那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纪老爷来了,他都不见得答应呢。”
纪攸宁蹭蹭鼻子。
冷念一转念:“对了,你又干嘛来了。”
纪攸宁压低声:“还不是想你了,找借口见冷师傅,顺便来看看你。”
一对小情人正值甜蜜期,正是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三天不见,其实冷念心里也想他想得紧,恨不得把着他的脸看个够,但还是开口:“现在看到了,你赶紧走吧。”
纪攸宁心道还是儿时好,可以天天一起玩闹,不用男女顾忌,哪像如今,照个面也得想方设法,无奈道:“好、好,那我走了。”
瞄见她发丝上夹着一片落叶,他顺手替她捻了去,那一刻,冷念仰起头,萦笑的眸底盛着晚秋阳光,宛如盈盈飘浮着数朵白芙花的湖泉,剔透,灿烂、纯净,美得令人想饮下一口。
纪攸宁俯首,彼此相视间,默契一笑,气氛是说不出的旖旎美好。
“宁儿。”一道声音突兀传来。
冷念侧首,看到一袭酱灰色团花夹袄并枣红棕马面裙的纪夫人,正站在距离不远的拱形门处,背后跟着婢女以及两三名茶商,大概是要去茶园。
☆、第58章 [连载]
“娘。”纪攸宁赶紧跑了过去。
纪夫人向来庄重寡言,不苟言笑,独独对着纪攸宁,脸上慈爱的笑容简直能把人溺化:“你爹如今病着,家里的事又这么多,你还四处乱跑。”
纪攸宁闻言,忙寻个借口解释:“没有……我是来向冷师傅请教茶叶的事……”
纪夫人知道儿子最是孝顺听话,温柔地抚摸下他的头:“好了,好了,再过些天,就是你爹的四十大寿,娘现在忙得抽不开身,你也不想着帮娘张罗张罗,一会儿去冯管事那里,看看还有何需要注意的事宜。”
纪夫人对茶业经营也颇有通道,由于纪老爷远行归后,病情反复不定,纪攸宁又毕竟年轻,府上大事还是由纪夫人来做主。
纪攸宁跟她告辞:“嗯,娘,那我先去了。”拐过门角时,仍忍不住偷偷觑了冷念一眼。
纪攸宁走后,冷念察觉纪夫人将视线投向自己,那样的眼神,让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莫名打个激灵,规规矩矩站好,唤了声:“夫人。”
纪夫人点头,一字不发,领着一行人离去。
转眼,到了纪老爷四十大寿之日,园中筵开百席,筹光交错,挤满了前来贺喜的豪贾名绅,纪夫人还特地请了戏班子表演,可谓热闹非凡。
当然,这种喧哗喜庆的日子,与冷念倒是扯不上什么干系,冷崇被拉去吃酒,她就待在百茗院里刺绣描花。然而不久,听得有人叩门,冷念把门打开,映入眼帘是一名翠裳婢女,冷念记得她是纪夫人院内的人。
翠裳婢女道:“夫人说那边忙不开,叫你过去帮忙。”
“噢。”冷念点点头,哪敢耽搁,马上随她越门穿廊,来到纪夫人所在的芍湘居。门口的丫鬟打起帘子,冷念见那翠裳婢女不动,便敛容整袂,径自进去。
屋内,纪夫人正与几位贵妇有说有笑,冷念不敢往里进,便同一名小丫鬟立于东次间门口,垂首静候。
纪夫人把着一位年轻女子的柔荑,拉至身边坐下,那女子穿着湖水绿丹花缎夹袄,下配藕荷色湘裙,生得丰容盛鬋,姿态艳秀,正是纪夫人的表侄女儿姜明月。
姜明月极是能说会道,不大一会儿,就把纪夫人逗得前俯后仰,纪夫人爱不释手地将她揽进怀里,简直当成亲女儿一般:“我记得今年,月丫头已年满十五了吧?”
旁边坐着姜明月的母亲——李夫人微微颔首:“可不是,一眨眼都十五个年头了。”
纪夫人仔细打量着姜明月:“月丫头如今愈发标致整齐了,定了人家没有?”
姜明月羞赧:“还没。”
李夫人开口:“只这一个娇娇女儿,我舍不得,打算再留一两年。”
纪夫人含笑赞同:“别你说,若我有个像月丫头一样聪明伶俐的闺女,也恨不得日日夜夜留在身边才好,哪儿舍得她嫁人?”话音落地,她眼尾余光瞄见门口的冷念,举手端起炕几上的瓷盏,甫呷了一口,便道,“这茶凉了,换新的来。”
旁边丫鬟未动,冷念赶紧上前,撤下冷茶,随后又奉上沏好的新茶,一一呈给几位夫人,轮到纪夫人时,纪夫人手指忽地一抖,瓷盏没拿稳,滚烫的茶水全数溅洒在冷念的右手上,顿时生出一片火辣辣的红,冷念吓了一跳,忍着痛意,迅速跪在地上。
“表姑,您没事吧?”姜明月唯恐烫着纪夫人,凑近查看几眼,松口气,继而瞪向冷念,“好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如何做事的?”
冷念伏首:“请夫人、姑娘恕罪。”
“不妨事,刚刚是我一时手滑。”纪夫人递去眼色,另一位候着的小丫鬟才赶紧上前,收拾完残局,重新奉茶,冷念则静静退至旁边,将那只烫得红肿的小手掩在袖子里。
姜明月拿眼睛打量着冷念,哼哼几声,尔后视线落在纪夫人腕上:“咦,表姑戴的这支翡翠镯子真好看。”
纪夫人莞尔:“自然,是老夫人当年送给我的。”她口中的老夫人,是指纪攸宁已经过世的亲祖母。
“表姑……”见她剥下翡翠玉镯,要给自己戴上,姜明月因诧异,杏眸都撑大了两圈,“您这是……”
纪夫人笑得和蔼可亲,拍拍她的手背:“我人老了,也不讲究这些,你正年轻鲜艳,戴上它再合适不过,在我这儿心里,也就你,才配的上这支镯子。”
话虽如此,但里面讲究其实极大,这裴翠玉镯曾是老夫人贴身之物,在纪夫人定亲后,转交给纪夫人,可说是给未来儿媳妇的家传之物,如今纪夫人要把玉镯戴在她手上,其意不言而喻。
纵使冷念再傻,此刻也听出纪夫人话中深意,只怕纪夫人是相中了姜姑娘,有意要给纪攸宁说亲。
她心绪忽然乱成一滩散沙似的,空空的抓不着个依托。
姜明月拿眼神询问李夫人,李夫人以帕掩住檀口,只是笑而不语。
姜明月得着母亲默许,接受了纪夫人的好意,举着手腕,翻来覆去地欣赏一番,显得欢喜不已,同时与纪夫人的关系也愈发亲近一层似的,挽着她的胳膊亲昵撒娇:“表姑,我听说南城这边有家来禧铺,卖的龙须酥松软绵甜,十分出名,配茶吃极好。”
纪夫人岂不知她那点心思,笑了笑:“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吃龙须酥,表姑叫人给你买就是了。”唤向正有些呆呆发愣的冷念,“你腿脚一向快得很,既然月丫头想吃来禧铺的龙须酥,你就去跑一趟吧。”
冷念怔了下,省回神后,开口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