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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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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望舒喝了口茶。

  夏天燥热,为了去火气,岑非鱼捡得是最苦的一种茶叶,周望舒皱了皱眉,只喝了一口便将碗放下,道:“那路人马在城外小树林中搭箭设伏,只可惜刚射出两箭,谢瑛的信使已被我们的绊马索绊倒。那伙人见信使已被擒,立马就离开了。我着人将他们射出的箭矢捡来细细分辨,未发现明显的记号,但每支箭的尾羽都被改得极短,看那模样形制,是青州的箭。”

  亮黄的茶汤中,倒映出周望舒的苦笑。

  “梁炅此人半点不似其父。也不知王爷到底造了什么孽。”岑非鱼一声感慨,将热汤一口饮尽,被烫得直哈气,“何须推测?必定就是梁炅在打什么鬼主意。埋伏的人反应速度不及你,乃是远道而来,等待了多日,有些疲乏的缘故。他们见有人插手便立马离开,原因有三:一是他们本身行事谨慎,不能暴露身份;二是他们知道你在埋伏,忌惮你;三,他们的目的,并不在谢瑛。”

  周望舒摇头,道:“若说忌惮我,那多半就是齐王的手下了。可他……齐王了解我,知道我定会出手,原无须再派人来,不是多此一举么?或许你说得对,他们的目的不在谢瑛。”

  岑非鱼老神在在,“你也不算太笨么,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我看,梁炅定是别有目的。”

  周望舒眉峰微蹙,“不知。”

  岑非鱼略带深意地看了周望舒一眼,不再说话。

  周望舒无奈道:“请二哥赐教。”

  岑非鱼这才满意,道:“二哥帮你从头捋捋。先帝临终前,将所有藩王遣回封地,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可他自己……算,不说逝者的长短。”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当今大周天下,宗室与外戚各占半壁江山。外戚以谢瑛为首,依仗其女皇太后谢氏及其亲外孙惠帝。宗室中,赵王梁伦最年长,这老狐狸虽心思阴狠,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不敢与谢瑛碰硬,偏安一隅待时而动;齐王梁炅实力最强,你是知道的,这玩意儿富可敌国并非传言,还要多谢你的辅佐;剩下的都是些弱鸡,也就楚王梁玮年富力强,只可惜过刚易折,我看他此番入京,多半是有来无回。”

  周望舒迟疑片刻,道:“还有四弟。”

  岑非鱼眉头一皱,反问:“谁的四弟?”

  周望舒闭着眼,掐了两下太阳穴,道:“淮南王既有才略又有担当,是个做大事的,只不过龙困浅滩。你不要总和他置气。”

第54章 裂痕

  岑非鱼翻了个白眼,“你在识人方面,眼光实在太差。算算算,懒得说你。”

  周望舒看岑非鱼不愉,不再继续,接着先前岑非鱼未说完的话,说道:“萧淑穆这女人太聪明,借着谢太后送她《女戒》的时机,早早地退出幕前,好将自己摘干净。她躲在幕后,反倒方便运筹,让董晗联络上禁军中的将领,许以高官厚禄收买人心,殿中已被她控制住,楚王也被她拉到了同一阵线。”

  岑非鱼点头道:“谁让她是皇帝的老婆?只须有中人之资,便有了七成的胜算。只可惜了梁玮的一腔热血。”

  周望舒则并没有多少感怀,道:“赵王老了,眼下他只求不要晚节不保,只想要抓紧手中的权力,让玉门一案永远埋葬在黄土中。”

  他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岑非鱼的意思,“我知道了!谢瑛知道当年的事有蹊跷,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打赵王的主意,请他与自己联手制衡萧后一党。”

  岑非鱼冷哼一声:“蛇鼠一窝。”

  周望舒按着这条思路,继续推测下去,道:“若是如此,那么齐王定是不愿让赵王入京。可是,梁炅明明只需隔山观虎斗,何必要阻了赵王入京的路?难道是怕他临阵倒戈,也变成萧后一派,反倒在谢瑛伏诛后坐大?”

  岑非鱼摇头,道:“非也。谢瑛一倒,外戚的势力便彻底垮了,朝廷变成宗室的角逐场,这些事情,咱们从前已经推演过,不再多说。赵王是托孤大臣,且在宗室中最为‘德高望重’,无论如何都会被请入京主持朝政。咱们不让他入京,其实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为了减少变数,确保能够扳倒谢瑛,才出此下策。”

  周望舒点头,“乔姐已等了太久,她等不下去了。”

  正在此时,门被敲响,负责审问信使的人前来回报,说是那人已经开口,道自己是为谢瑛办事,给赵王送信,还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张发旧的青纸。

  周望舒细细查看信与青纸,再把东西递给岑非鱼,后者粗略地扫了一眼,与周望舒相视一笑,吩咐来人退下。

  周望舒松了口气,道:“果然如我们所料,谢瑛怕了,竟真的想把赵王请进朝廷,让他制衡楚王与萧后。”

  岑非鱼失笑道:“谢老贼脸皮忒厚,过了六年了,终于‘意外找到’先帝托孤的遗诏。”

  周望舒:“可这与齐王毫不相干,我不明白,他为何不愿让赵王入京?”

  岑非鱼:“如何就不相干了?”

  周望舒:“一夜未睡,累了,二哥,你不要再卖关子。”

  岑非鱼眯着眼对周望舒笑,神情像只老狐狸,道:“哥哥早就与你说过,梁炅不是什么好东西。三年前,他让幽州军旧部,现在的禁军殿中中郎将李峯,以大哥的消息将你骗出关外,再勾结天山一派,伺机抢夺玉石符节。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如此出尘脱俗冰清玉洁……”

  周望舒踢了他一脚,“说人话。”

  岑非鱼夸张地呼痛,流里流气地说道:“我偏要说!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他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不信你真看不出来,齐王攸的死,就是梁炅的心魔,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疯了。”

  周望舒摇头,道:“齐王攸病死的时候,梁炅虽然才十几岁,却也知道父亲的死并不寻常。那么多年过去,他一直在担惊受怕度过,可他既不能找天子报仇,也不可能将原属于齐王攸的皇位抢回去。他需要自保,偶尔手段激进,也是人之常情。

  “哈哈哈哈!你呀,你周溪云实在是……天真。你无须替他辩白,咱们都是死了爹的人,可谁像他那样见利忘义、不择手段?”岑非鱼嗤笑,道:“时也命也,国无二君,梁攸是先帝的大哥,谁想造化弄人,他没有当皇帝的运道。惠帝虽然木讷,但生性仁厚,多年来一直将梁炅视作亲生弟弟。但看梁炅的所作所为,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就是因为你一直纵容他,到现在,他的手才越伸越长。”

  周望舒:“我自然知道梁炅心急,故而打起那玉石符节的主意,瑟明帝国尘封的密宝,是他唯一能够决胜于诸多王侯间的依仗。”

  岑非鱼:“还有江南,江南的氏族,江南富饶的土地。他打压淮南王,强占他的封地也就算了。可这几年来,他多少次想要夺取十二连环坞?多少次抢劫漕粮?这些都可以算了。可他为此不惜设计陷害你!先引你出塞,而后栽赃陷害,挑拨周大哥带着整个周氏宗族与你反目;勾结天山派追杀你,想要抢夺符节——当年我总算做过一件对的事,就是把我的符节给了父亲保管,眼下东西虽不知下落,也好过被那些别有人心的人拿到,枉费大哥一番苦心。”

  周望舒握起拳头,指节微微发白,显然是极力忍耐,“莫要再说。”

  岑非鱼双手摁住他的肩膀,强迫周望舒与自己对视,道:“你们周家跟了齐王二十多年,你自懂事起便未曾有一日敢懈怠,苦心孤诣,做他门客,为他经营!到头来能得到什么?嫉贤妒能,不择手段,无情无义,这样的人你还要帮他说话?”

  周望舒闭眼,深吸一口气,道:“够了!二哥。”

  岑非鱼不依不挠,“良禽择木而栖!藩王算什么?五十年前梁家就是个屁!二叔敬佩的是齐王攸,可不是他梁炅。”

  周望舒终于吼了一声:“那你要我如何?我父死时,是梁炅跪在宣室殿外三日三夜,才请得先帝赦免周家不受牵连九族的刑罚!我与他自幼相识,我八岁那年受伤……”

  岑非鱼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大骂:“是!当年是老子没能力救你周家,是老子无能!可你也不将自己当成他梁炅的一条狗!”

  周望舒被戳到痛处,激动起来,反唇相讥道:“你就是气我为他刺过你那一剑,那你还回来啊!”

  “你为个外人刺你二哥!我,我……我不活了!”岑非鱼说着,竟扑通一声躺倒在地,开始打滚。

  哗啦——!

  檀青推门而入,见周望舒背对着自己,映入眼帘最为夺目的,便是打滚大哭的二爷。

  此情此景,实在过于震撼,他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可置信道:“二、二爷,你是……又中毒了么?”

  “出去练功!”周望舒头也不回,大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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