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大哥想通了,愿意对着已逝忠良磕头赔罪悔过,我便给大哥一个痛快。”
“若是想不通,便在这里一直想吧。”
他转身要走,裴昭元却几步冲到了栏杆前,他满是污垢的手紧紧抓着栏杆,目眦欲裂的盯着裴昭珩的背影,怒道:“你别走!朕不许你走!朕……朕是皇帝,朕是一国之君,你不能这样羞辱朕……你……你不能……你……你就是想让朕给贺子环的牌位磕头赔罪是不是?你就是惦记着这个才这般羞辱于朕是不是?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们早有勾结……他当初才会留你一命,他当初才不杀你,他……他这个叛徒……是他先对不起朕……是他先……”
贺顾听了这话,心中简直惊涛骇浪,他忽然开始觉得,这个梦似乎不太对劲了——
这梦,怎么倒像是前世……他死后的事??
这到底只是一个梦?还是真实的?
梦中的三殿下听了牢里裴昭元的话,却忽然回过了头来,目光冷寒的盯着他,道:“闭嘴。”
“子环从未对不起大哥,是大哥对不起他,对不起贺家,对不起长阳侯府,对不起所有为了你忠心一片的良臣贤将。”
“他虽选错了主君,却从未背叛过大哥,大哥眼里容不下他,无非是子环与大哥不同,良知尚存罢了。”
他语罢也不再停留,只转身离开了这间关押着昔日旧帝的暗室。
贺顾在梦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拴在他身边,不得不跟着他一道离开了,他心中还在震惊,若这真是上辈子发生的事……那……那……
梦中的三殿下似乎刚刚登基为帝,他刚一回到正殿,贺顾便瞧见了之前他做猫时,那个给他送鱼的内官——
内官见裴昭珩回来了,躬身道:“陛下,该用膳了。”
梦中的三殿下沉默了一会,道:“先不必了,没胃口。”
内官愣了愣,似乎有些为难,小声道:“这……陛下……龙体为重啊……”
三殿下却没理他,只径自走进了内殿。
内官在后面叫唤了两句,却始终还是没敢跟着进来——
这位弑兄夺位的新君,脾气并不是很好相处,他的寝宫内殿也从来不许任何人进入,便是如他这般的内官之首,亦不能例外。
贺顾却瞧见了内殿的摆设。
——竟是个灵堂。
抬目一看,摆着的也不止一个灵位——三殿下的生母陈皇后、孪生姐姐长公主裴昭瑜的灵位最为显眼,也摆在最上面,下面则不止一个人的,许许多多贺顾认得的名字、认不得的名字都有、而其中第一块……
贺小侯爷竟然就瞧见了自己。
在那一大长串追封谥号前面,贺顾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字——
“吾友”。
贺顾认得三殿下的字,这两个字,包括他的牌位,都必然是三殿下亲笔所书。
他心中一时百味陈杂,既苦、又涩、还有些感慨,一时贺顾简直就要忘了这只是个梦,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确然发生过的了。
……他本以为自己是罪臣之身,被帝王连书十三条大罪,凌迟处死,注定遗臭万年,受人唾骂,当然不会有排位香火、有人供奉,若不是他重生了一世,定然也是个无根无依的孤魂野鬼,连好生转世投胎都难。
然而,这梦中的三殿下,却竟然还惦念着他,甚至给他立了牌位。
当年他一时不忍,手下留情,而他留下一命的三殿下,却竟然真的绝处逢生,博出了一条坦然大路吗?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可这梦中的三殿下,看起来却又是那么的孤寂、阴郁、落寞。
他是如何背负着那样多人的仇恨,踏着鲜血走上这王座的?
是否无数个夜里,他也是这样无声的擦拭着众多死不瞑目、被害的忠良和逝去亲人的牌位,独自度过漫漫长夜?
贺顾不敢去想,也想象不到。
贺顾只看的见,此刻梦中已经成为了新君的三殿下,这样神色淡漠、孤寂的站在这么多人的牌位前,一动不动。
三殿下只这么无声的、静默的垂着眸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贺顾看着他,心中某个地方忽然抽痛了一下。
……闷闷的,却又叫人难受的几乎能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