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未喝颜家下人递的茶,只简单同颜老爷寒暄了几句,便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道:“老先生,实不相瞒,我之所以带着侍从,特意从京城赶回樊阳,登门拜访贵府,实是有一事相求。”
“我家中舅舅,早年得了咳症,多年来久久不好,日益严重,我以前曾听父亲说过,樊阳老家有一户颜家,老太爷当年在太医院当差,很是医术精湛,替宫中贵人治好了咳症,妙手回春,这便起了心思,冒昧来访。”
颜老爷闻言怔了怔,半晌才叹了口气,面上带了三分惭色,道:“这……实不相瞒,家父已仙去多年了,我们这几个儿子,又都实在不是行医的料,如今颜家家中,也早已无人擅医术,小侯爷舅舅的病……我虽有心相助,却也是的确无能为力啊。”
贺顾摇了摇头道:“这却未必吧?我这一路上,倒是听闻,贵府有一位远房表姑娘,借住在贵府府中,很是有几分本事,又十分心慈,上门来求她看诊的,无不有求必应,声名远播,有颜姑娘在,怎能说你家老太爷后继无人呢?”
颜老爷听了他这话,先是一愣,继而面上一寒,道:“小侯爷说的,若是我那不尊叔伯安排、又不守妇道的表侄女,她早已搬出去了,我颜家家风严正,岂能留此等人在此,平白污了门楣,以后带累的其他颜家女子都说不了亲?”
贺顾沉默了一会,虽则上一世,他也知道这位特立独行的颜姑娘早年在家中,很是不受待见,但也没想到,颜家竟然能干出把一个未嫁女赶出家门这种事。
只得到:“这……那不知颜姑娘如今在何处?”
颜老爷方才听贺顾提到,他那忤逆又不守女德的表侄女,本来就已生了三分不快,眼下见他如此直白,也不拐弯抹角,委婉一二,心知这小侯爷,怕是早已打听清楚了他那表侄女的事,且就是冲着她来的。
颜老爷冷着脸,当即站起身道:“小侯爷若是为她来颜家,小老儿便是失礼则个,也要叫小侯爷知道,她如今早已经和我颜家没关系了,她那医馆就开在城南,若要寻她,自去便可。”
“只是小侯爷别怪我多嘴,她那点三脚猫的古怪医术,不知是从何学来,并非家父所传,不过够治些小病小痛,若想指望她治顽固旧疾,小侯爷最好还是另请高明吧!”
“送客!”
贺顾:“……”
和征野两个人,被连人带礼请出颜府大门的贺小侯爷,不由得望着颜家大门,无语凝噎,半晌才道:“这颜老爷脾气怪大的啊。”
地上被颜家小厮扔出来的礼物,歪七扭八倒了一地,征野心疼的捡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看了看,见里面他精心挑的那株百年老山参安然无恙,并未被摔到,这才放心。
转头对贺顾道:“爷,我方才听那颜老爷意思,似乎这位表姑娘,不是寻常温顺女子,否则也不会得罪叔伯,被赶出家门吧?”
“不过也是,我还从未听闻过,哪家未出嫁的姑娘,会抛头露面的出去开铺子,更何况还是医馆这种营生,切脉诊面,那定然免不得要与外男接触,这岂不坏了名声。”
贺顾心道,要请颜之雅这尊大佛还真是不容易,只是他今天来都来了,说什么也得请回去。
一则舅舅言颂的病,京中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贺顾想来想去,其他人实在是指望不上了。
再者,还有金陵,长公主亲弟弟三皇子的病,也是多年来众御医都束手无策,三皇子的身子,可得赶紧好起来,否则日后,他可怎么做皇帝的亲姐夫,安安稳稳的吃软饭呢?
眼下只能指望上辈子,无数次把他从鬼门关扯回来,妙手回春的颜大神医了。
可能是因为上辈子颜之雅的医术,实在太过诡谲精妙,拿刀子为难产妇人剖腹救儿,最后保得母子俱全,这等神乎其神的手段她都有,贺顾觉得,颜之雅救他舅舅这么一个区区咳症,为三皇子调理身子,自然也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的!
而且若是赶紧请回了她,征野也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二十八九来岁了,才娶到媳妇不是。
贺小侯爷可是个十分仗义的人,眼下他和心上人佳期将近,应该没多久便能抱得美人归了,他自己快活了,也不能忘记了兄弟不是?
至于能不能请的动颜之雅,从来不是贺顾担心的问题。
无他,颜之雅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财迷。
果不其然,当贺顾把那厚厚一摞银票掏出来时——
这银票哗啦啦抖动作响的清脆声响,实在过于美妙,立刻叫柜台后,那刚才还十分公事公办、毫无感情朝贺顾主仆二人念叨“问诊一钱,上门三钱”的颜家表姑娘,眼睛亮的发起了光来。
贺顾道:“只要颜姑娘能治好我舅舅的病,这些银票,还只是定金,日后,我必酬以定金的三倍,以做诊金,以谢姑娘之恩。”
颜之雅身形有些微胖,却胖的恰到好处,并不过分,反倒叫人觉得,她看起来很有福气,她生了张国字脸,与如今主流审美偏爱的那种杨柳细腰、巴掌小脸的模样,实在相去甚远。
她身为未嫁女,抛头露面、经营医馆已经是十分大胆,竟然也不带面纱,更不带帷帽,大喇喇的便露了真容随便让人看,想是早已破罐破摔,根本不在意旁人说闲话了。
颜之雅也的确是个奇人,寻常女子,尤其是她这年龄的,见了贺顾,大多都是面红耳热,小鹿乱撞,她倒是关注点十分清奇,只盯着贺顾拍在柜台上那叠银票,咽了口唾沫,两眼放光道:“说吧……去哪儿治?”
颜之雅这反应倒是没出乎贺顾意料,反倒是旁边的征野,少见如她这般不掩容貌的闺阁女,微微有些赧然,耳根泛红侧过头去。
忍不住心中暗道,这姑娘心也忒大了,如此见钱眼开,银票多就跟着跑,这般没心眼,岂不轻易就能叫人拐带了去?
幸亏世子爷与他皆是正人君子啊。
贺顾笑道:“我家是汴京城长阳侯府,我舅舅是威远将军言既朗的独子,姑娘若愿意随我回京,我便在京中,为姑娘安置一个小院、留二三侍女,这样行吗?”
颜之雅摸了摸下巴,打量了贺顾一会,问:“可有路引文碟,身份凭证?”
贺顾当然早早就准备好了,立刻将路凭递予她验看。
颜之雅仔细验看了一番,见果然无误,心觉贺顾应当没撒谎,的确是来求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