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毫不犹豫地答了:“因为你爸打你我爸不回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都没有爸爸,住在一起挺合适的。”
沈安行:“……”
柳煦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起话来实在太脱线了,沈安行一时竟不知道该反驳他点儿什么好。
“再说了,你也看到了,我天天都这样一个人在家。每天等我一上完补习课回家王姨就下班,没补习课她七点半就走,天天剩我一个对抗黑夜,说实在的我很孤独啊,这么下去孤独症了可怎么办,高考可不给孤独症加分。”
柳煦说着说着,就看向了沈安行,道:“而且我刚转来没多久,放眼全班,跟我关系好没住宿并且有希望跟我一起住的只有你一个了,行哥。”
沈安行听了这话,却垂了垂眸,用力地抿了抿嘴,转过头去,低下了头。
柳煦见他这样,就大概知道了他的答案:“怎么,不想跟我住吗?”
“……不是。”沈安行蔫蔫道,“住宿要花钱的……我爸从来不给我花钱。”
“没事啊。”柳煦说,“我给你花钱,你就跟你爸说学校强制住宿,不要钱,回头跟班主任串通一下,让他帮忙打个电话骗一骗就成了。老李人挺好的,你把事情跟他说一下他肯定帮你。而且咱俩一起提前住宿,以前你欠我的都该还了,收拾收拾准备来给我洗衣服吧。”
沈安行:“……”
柳煦说了这么多,铺垫了一大堆,找了所有能找到的自己身上的原因和理由,还硬是拿以前沈安行欠下的“账”来“要挟”他,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保护沈安行那被糟践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所剩无几了的可怜兮兮的自尊心。
他以为自己铺垫得很好很高明,殊不知沈安行受苦这么多年,早已敏感得不像样。
沈安行都明白的。
他都明白,柳煦在可怜他。
沈安行一向不愿意被人可怜同情,可即使如此,他也没办法拒绝。
因为与此同时,他也很矛盾地渴望着被人注意到,被人关切着。
但在那时那刻,他已经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想从柳煦那儿得到的,或许已经不仅仅是注意与关切这些浅薄的事物。
沈安行沉默了好久好久,这些抗拒与渴望,以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只对柳煦特殊的一些念想在心中就那样打了起来。
沈安行纠结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同意了。
得了他同意,柳煦就高兴了,他咧嘴一笑,高高兴兴地对沈安行道:“那就说定了啊。等放完假回学校,咱俩就去找班主任——噢,对了,还有件事。”
一听他还有件事,沈安行就又抬起了头来:“?”
“你得答应我。以后,你如果受了伤,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柳煦对他说:“我会担心你,所以你不能骗我瞒我。”
——我会担心你的,你不能骗我瞒我。
柳煦那时候年轻,还没有被生离死别折磨过,说这话时眼睛里神采奕奕,没什么笑意,但眼睛里全是关怀和看不惯他一个人挨疼忍痛的嗔怪。
很奇怪的,沈安行记不太清那时候周围是什么样子。他只记得那时窗外冬风凛冽,屋内的少年意气风发,是他这一生的光。
明明柳煦那时什么都没做,可偏偏沈安行却觉得他那时最是意气风发,是他记忆里最亮的时候。
眼睛里都亮晶晶的。
所以理所当然地,沈安行那时也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下来。
但他受伤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尽管很对不起柳煦,沈安行其实也不是每一次受伤都和他说的。
只不过后来越来越亲近,沈安行也就习惯于什么事都跟他说了。
甚至高三那一年,沈安行只是被纸划到了手指,都要可怜兮兮地凑到柳煦跟前去,委委屈屈地捏着手指跟他撒娇。
受了伤要和柳煦说。
这件事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沈安行的本能。
所以七年之后再相见,他也习惯性地就先把过桥会出事的事情告诉了柳煦。
沈安行本来是打算也把能力反噬的事情告诉他的——他打算回去之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柳煦,甚至包括他在奈何桥上晃荡了三十多天准备跳下三途川的事情。
可他回去之后,看到记忆里意气风发,支撑着他活过所有黑暗的人变得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