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侯莫陈崇之后,小皇帝宇文邕终于出现了,端坐在一骑白马之上,年纪显小,乍一看只有十五左右,面容白皙,鹅蛋脸,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形容十分温吞,给人一种毫无威胁,且十足好欺负的软弱之感。
前往原州巡查游猎的队伍很快便出发了,浩浩荡荡的开拔,开出京兆城门。
杨兼转头看了看,说:“看到玉米了么?”
老二杨整说:“玉米?哦是了,就是大兄新收的那个小仆罢?方才还在这儿呢。”
城门人多,一晃神儿玉米不知去了甚么地方,左右都看不到人影儿,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喝骂之声,隐隐约约听到“别给脸不要脸”“知道本世子是甚么人么?”等等言辞。
宇文会眼睛尖,说:“那个纨绔!还有玉米!”
宇文会口中的纨绔,自然便是梁国公世子了。原玉米突然掉队,是被梁国公世子绊住了脚步。
梁国公世子大抵三十岁左右,比他们年纪都要大了许多,身边带着七八个亲随,将玉米围拢在中央,梁国公世子伸手拽着玉米,口中骂咧咧的说:“在谁家做小仆不是做小仆?跟着本世子回去,那是你的福气!当真是给脸不要脸,我……”
梁国公世子说着,高高抬起手来,一巴掌便要打在玉米脸上。
“啪!”
一巴掌落下,梁国公世子却没有打到玉米,中途被人拦了下来,转头一看竟是杨兼!
杨兼拦住梁国公世子,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好似天生好脾性,不会生气一般,说:“梁国公世子,可是兼的小仆做错了甚么,顶撞了世子?不然世子如此身价,为何为难一个区区小仆呢?”
玉米乃是家妓出身,别看他是个男子,但天生男生女相,生的比一般的姑娘家都要美艳八分,那梁国公世子一身的纨绔之气,方才看到了玉米便纠缠不清,想要将玉米抢回去做家妓。
玉米吓得脸色苍白,看到杨兼,立刻跌跌撞撞的窜到杨兼身后,缩在后面根本不敢露头。
梁国公世子上下打量杨兼,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说:“原是隋国公世子你家里的妓子?那便便宜了,这么着,改日我再送你十个妓子,今儿个你把这个妓子让给我。”
杨兼笑了笑,不过笑意不达眼底,笑的也没甚么诚意,说:“梁国公世子怕是没听清楚,这是兼的小仆,并非妓子。”
“别给脸不要脸!”梁国公世子冷喝:“小仆?自己甚么德行,不撒泼尿照照,说出来有人信么?!假装甚么清高?”
杨整是个暴脾性,听到对方辱骂自己兄长,当即一步踏上,便要动手。杨兼一抖腰扇,拦住暴躁的杨整,还是不知动怒一般,笑了笑,说:“兼是甚么德行,不劳梁国公世子费心。但梁国公世子甚么德行,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呢。”
“你甚么意思?!”梁国公世子说:“你还威胁我不成?”
杨兼淡淡的说:“正是。”
“你……”梁国公世子听杨兼坦然承认,气的浑身打抖,刚要喝骂,却被杨兼截断了话头儿。
杨兼施施然的扇着腰扇,还抬起腰扇挡了挡京兆城门下的日头,动作悠闲自然,说:“人主出巡,梁国公负责护卫,多少双眼睛全都盯着你们梁国公府呢?你也不想还没出京兆大门,便出现甚么岔子罢?到时候……”
杨兼的腰扇“啪啪”轻点着梁国公世子的脖颈,说:“到时候你梁国公世子的这颗头颈,担待的起么?”
梁国公世子登时有些犯怂,因着杨兼一语中的,倘或还未出京便惹事儿,他是担待不起的,只好愤愤的说:“好!好好好,咱们走着瞧!”
杨兼唇角划开一丝疏离的冷笑,说:“慢走,不送。”
宇文会眼看着梁国公世子“夹着尾巴”逃走,抚掌哈哈大笑,说:“好啊!能个儿,我头一次见到他这怂样儿!太解气了!”
杨兼转身检查了一下玉米,说:“无事罢?”
玉米吓得一张脸惨白惨白,还没缓过劲儿来,手腕上还残留着被拖拽勒红的痕迹,赶紧摇头,哆哆嗦嗦的说:“没、没事,谢少郎主。”
是夜。
巡游的大军在野地扎营,夜色弥漫上来,厚重的乌云遮蔽了夜间最后一抹月色,仿佛要下雨,天色阴沉沉的压下来。
人主已经燕歇,除了巡逻守夜的禁军,禁军营地寂静无声。
“簌簌……”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从营地一隅的偏僻营帐中钻出,因着天色阴暗,那黑影的脸面藏在阴影中,根本无法看透。
黑影快速前进,灵巧的避开戒备森严的禁军,竟从天子营帐的后帐门钻了进去。
天子营帐中没有中官上夜,一切都静悄悄的,小皇帝已经退下繁复的龙袍,只着白色中衣,半倚半卧在大漆莲花的小榻上,侧支着头,似乎正在浅眠。
黑影一点点靠近浅眠的小皇帝,烛火将影子斜斜的拉长,仿佛一直魔爪,下一刻便要将毫无防备的小皇帝撕碎。
小皇帝宇文邕没有睁眼,却突然开口说:“你来了。”
他说的是问话,语气却平静而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