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
栗发青年的手已经搭在自己的身上,而林槐对于他的到来,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侧过脸去看从天而降的青年,而青年也在此刻,对他挥了挥手里的扳手:“哟。”
“……”林槐虚起眼,“不要对着我挥,对着他们挥。”
“哦好。”楚天舒从善如流,举起扳手对着另一边挥了挥,“对面的六个朋友,你们好啊。”
六个复制体对视一眼,各自后退了一步。
他们似乎很快就看出了——这个以好哥们儿的姿势环住本体,以保护者的姿势挥舞着扳手的……沙雕,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看来我的精力,确实因为之前的车轮战而被消耗了大半。因此,就连感知楚天舒脚步声的最基础的能力也都丧失了。’作为本体的林槐想着,‘从张明戈、顾北辰,到我的六个复制体……今晚的确是有点太勉强自己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精力早已到了强弩之末,然而敌人在前,疲惫的精神因面临的危险而被强制紧绷了起来,因此他一刻也没能允许自己懈怠,一时间竟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精力的衰弱。
这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然而不知为何,在楚天舒出现之后……
他居然终于,感觉到久违的疲惫,和精力透支的沉重。
……就好像,抵达了一个在沙漠中长途跋涉,却最终抵达了安全点的旅人,在踏入绿洲那一刻时所会体会到的……
安心。
这个想法吓得他很是激灵了一下。
‘什么,我居然会有这种感受?’他难以自制地瞳孔巨震,‘难道我在无意识中已经这么信任这个人了吗?’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一点小小的恐慌……这不是一个好现象,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
是的,他们已经相识了近半年。他们在游戏中同床共枕,在现实中也一起吃饭同居。他在图书馆前找到了倍感孤独的他,他夹走他碗里的西蓝花并放回一个卤蛋,他开车载他到郊外,点燃了一堆烟花,在制造大气污染的同时,说着要给他“过个生日”这样的傻话……
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论证,他们之间都已经相当熟悉。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经由galgame的好感度系统的设置来进行判断和解读,一个卤蛋是十点好感度,一场烟花是五十点好感度,一件外套是三点好感度,那么在这插科打诨的点点滴滴中,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早就可以被定义为朋友,两人早就处于并即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兄弟情初级阶段。
在尝试做人时,林槐一直试图通过这个方式来对自己的生活进行定义。和他狂放并好相处的外表不同,他内心里存在的圈子,其实相当地小。
——副本里的人,都是陌生人,因此他只要自己爽完就够了。林槐不会也懒得对他们的未来进行更多干涉。
——秦绛等人,是他的熟人。对于熟人,他需要保持礼貌,并在属于关系的范围内,恰当而合适地进行交往和协作。
——谭熙若等人,是他的室友。比起熟人,室友和他之间的关系要更进一步,近于朋友。因此他会以普遍被大众所认可的、对待朋友的方式,与这些人相处。
——然而楚天舒,和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他不是以陌生人的身份进入自己的生活里,并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而逐步进化成“朋友”的那种人。而林槐也能在这个逐步渐进的过程中,通过不断地磨合,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方式来对待他,并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正常化为一种平庸的、合乎分级的关系。
他也不是直接以“朋友”的名义,强势地进入自己的生活、并给自己安排一切的那种人。锋芒毕露的热情只会让他倍感不适。
楚天舒是一个让他很难定义的人。他总是出人意表,让他难以对他的目的、行为和性格进行评定。他有时过度热情,强制性地介入他的生活之中,却总能在引起他的戒心之前,展现出奇异的、最能让人放弃思考的快乐与包容。
他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生活,很轻易地便将他拉进了他和他的相处模式。在来得及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之前,林槐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生活。
——如此日常,如此猝不及防,而又如此顺理成章。
在这些日常的、点点滴滴的、潜移默化的相处之中,对两人“关系”的“定义”,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个经过定义的关系,似乎可以给很多行为做出解释。然而“关系”可以解释行为,却始终无法解释情绪。
林槐发现自己可以用“友谊”来解释楚天舒的到来,来解释他对自己的回护。但他始终无法用“友谊”来解释,在那只手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刻,自己所体会到的,仿佛尘埃落定、倦鸟归林一般的安心。
常人总是习惯用“关系”来解释所有行为,但林槐在那一刻能感觉到的,却只有“习惯”。
当然,除了习惯之外,也有不甘心……和“他居然不会为了我而惊叹而是把我当成一种习惯”的,莫名其妙的,隐隐约约的不爽。
——就像现在,他出现在这里,看见的,又是最狼狈的自己。
以上所有的想法,只发生在八人对峙之时的林槐的一念之间。敌人当前,他并不打算用思考来拖慢自己的反应速度。楚天舒似乎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疲惫,把他往后推了推:“你到后面去休息会儿?”
林槐逞强道:“我不困。”
楚天舒:“哦,不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