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差不多是收尾的时间了……”他自言自语道,“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总要给他们找好下家啊……”
许迟跟在他的身后。颜息因为消耗过多,已经在卡牌里沉沉睡去,被放进了林槐的衣兜里。从林槐和李纷等人的对话中,恶鬼许迟已经渐渐发现他们所处的世界是一场游戏。在听到林槐的话后,他闷闷地说:“既然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你现在为什么还……”
“或许是精力过剩,或许是入戏过深,或许是不想回去复习《材料力学》……啊大学生为什么还要考试,早知道找一具社畜的身体就好了……哦社畜也不好,社畜要996,说不定还会遇见像绿〇暗那样的上司……”
“……”
许迟忍住吐槽的冲动。在取出自己的核心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衰退,且精神也开始虚弱。林槐说:“那接下来的行动就是给这群被游戏无辜卷入的学生做点微小的工作……不像明华那种,至于你嘛……”
说着,他转过身来。
“至于你,就留在这里吧。毕竟明华中学是你的发源地,对你的恢复也有好处。如今你已经没有了核心,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夏星野那家伙也不会再来找你了……我不会去审判你,也懒得去帮助你,总之呢,接下来你要消散或者是得到什么机缘重聚自身,都是你自己的事。”林槐说,“至于颜息……”
“林老师。”许迟轻轻说,“我想作为您的学生,最后请求一件事……”
他看着林槐的眼睛,轻声道:“我想请你,把颜息带走。你说,我们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他直到死也没能离开扬水。而且他留在这里,只会受到像夏星野那样的人的觊觎,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保护他……所以我想……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说完这句话,他低下头来。对面的人却迟迟不见回应。
他的心开始下沉。
好半天,他听见那人说:“弯下腿。”
他弯下腿,听见那个人的声音:“……早知道就该选再高一点的身体了,还有不要说这种类似于死亡flag一样的东西啊。”
他的头顶被敲了一下。林槐继续说:“那就答应你了,不能反悔啊。”
“谢谢你。”许迟轻声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师。”
“……动不动就给人发好人卡的习惯是怎么回事。”林槐冷下了脸。
副本结束后,林槐在扬水市又呆了整整一个多月。他联系了媒体,曝光了明华中学教职工团队的恶行,让校长等人受到了法律的制裁。面对校长“你究竟是哪里来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啊”的眼神,林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曾经c班的学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f班的学生则陷入了迷茫。
在游戏力量的干预下,明华中学被分成了两个叠加的空间。一个空间,是真实的明华中学的空间,其中包括三年一班二班三班四班五班——其中的五班,就是f班的同学。另一个空间,则是恶鬼许迟用自身力量塑造出来的空间,其中包括他自己幻化出来的a、b、d、e班,也包括被他拉进来的c班,和游戏拉进来的、作为“真实与虚假”的提示而存在的五班,也正所谓f班。
这样说起来或许很难理解,不过大家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画面:在现实中,第三教学楼是三年一班、二班、三班、四班的所在地,而五班则在第四教学楼——该楼中,除了五班再没有别的班级,其他房间都是空教室。而许迟作为恶鬼,他占据了第四教学楼,并拉入原本的c班(即他所存活的那一届的三班学生)人马,将他们扔到了第四教学楼去,并安排鬼魂填满了其他班级的空间。在这之后他迷惑了其中学校的部分教职工,让他们误以为第四教学楼是第三教学楼,并持续性地给这群不该存在的学生上课。
之前玩家所生存的空间为恶鬼存在的扭曲空间,现在恶鬼消失,一切也回到了现实。f班学生,也回到了日常学习中。
明华中学换了新的教职工团队,在磨合的过程中,林槐也花费了比一个月更长的时间继续教书。
其实他非常不想给自己增加这堆额外的工作量,然而许迟总是欲言又止的目光,和尚且身为一整张白纸的颜息,却让他被迫着将回归计划一次又一次地推迟。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等离开这个副本后,颜息就算是他的第一个小弟了。身为一个合格的老大,为小弟和小弟媳……或者弟夫?留出一点相处的时间,也是他该做的事。
也正是因为呆在这里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他于是被迫做了很多好事。例如深夜出现在发布洗白校长等人的不实通稿的记者家中,给沉睡着的他一个“爱的抱抱”。又例如深夜出现在贪赃枉法的警察局副局长家里,让他看到自己被五马分尸的幻象……
总之,在他的各种乐此不疲下,这件事算是非常圆满地,被解决了。
退出副本的光门的存续时间为两个月。在安顿完这些事后,他终于决定回到现实中,去面对更为残酷的挑战——
也就是,去面对残酷的《材料力学》考试。
周四课程结束后的下午,方程在办公室里最后一次看见林槐。
直到很多年后,在苏黎世担任数学系教授的方程,还会记得那天下午所看见的一幕。那个总是随心所欲的,爱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的,像个异想天开的小疯子一样的代课老师,站在办公桌旁,将他的最后一件行李放进公文包里。
“你怎么突然来这边了,又有什么问题吗?”见他来了,那个年轻人抬起头来,“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林老师,明天不是还有一节课吗。”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为什么现在就要……”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小方同学。”年轻人说,“你怎么看出我要提前一天跑路的……”
“老师。”
“……”
“老师。”
“好——吧——”年轻人有些抱怨地拉长了声调,“被你发现了,怎么,你要阻止我吗?我看不出有什么非要陪你们再996一天的必要……”
他嘴上这样说着,神态却没有一点动摇,提着公文包和方程擦肩而过:“我只是很讨厌哭哭啼啼的送别会而已,嘘,别惊讶,我早就发现了。就你们买的那些礼花啊、气球啊、蛋糕啊之类的,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