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又沉又傲的,跟往日里没什么两样。
但魏楷却隐约看出,他们将军踹他,根本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或者刚才在发愣。
压根儿就是在撒欢呢。
他龇牙咧嘴地腹诽一声,瘸着腿跟了上去。
——
而今整个皇城戒备森严,已然是霍无咎的地盘了。
娄钺在御书房等着,没一会儿便听到了将士的禀报,说霍将军马上就到。他本就在椅子上坐不住,这会儿一听这话,立时便站了起来,双手有些局促地搓了搓。
便见霍无咎大步从后头走了进来,毫不避讳地一甩披风,便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娄钺正迎上前去,便见霍无咎一摆手,道:“行了,坐吧。”
娄钺两手交握在身前,有点儿局促地站在那里,一时没动。
他也算看着霍无咎长大,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小子最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要做什么,从不开玩笑,也从不食言。
更何况,此番的确是因着他的疏漏,是他没做好霍无咎交代的事。
他对靖王也算颇有好感。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先皇帝扣押,又受了这样的大罪险些要命,他心下愧疚得很,一时间甚至也希望霍无咎说到做到,责罚自己一通。
却见霍无咎抬眼乜了他一眼,脚往龙椅上一踩:“你这会儿怕什么?人又没死。”
娄钺声音沉沉:“确实是我的疏漏,我没什么可辩驳的。而今你也算是我的上峰,要如何责罚,全凭你的意思。”
“你也知道是你的疏漏?”霍无咎的胳膊往膝头一搭。
娄钺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的声音虽不和善,却又不怎么像生气,反倒有点高举轻落的意思。
便听霍无咎接着道:“我父亲早跟你说过挺多次吧?作为武将,也不要光成天想着怎么打仗。朝廷里那些弯弯绕绕,就算不做,也多少得懂一点,你说是吧?”
娄钺闷闷地应了一声,便见霍无咎往后头一靠。
娄钺闻言一愣,迟疑道:“但是……”
但是你这会儿说这么干什么?
按霍无咎的脾气,这会儿应该不跟他多废半点口舌,让人把他带下去军法处置。
却见霍无咎打断了他,反而抬手,让旁边的兵卒给娄钺倒了一杯茶。
“没什么但是的。”他说。“这事儿翻篇了,你也别再提了。”
娄钺满脸诧异:“可是……这是为何?”
便见霍无咎瞥了他一眼,手竟不自觉地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那手也挡住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因为你是我长辈啊。”他说。
——
娄钺目瞪口呆。
“赶紧坐。扬州那边如何了?”霍无咎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说道。
娄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听他问到正事上去,便也不敢懈怠,说道:“都妥当了。幸而那几个郡县的将领都是我故旧,先皇身死的消息传去,他们也知没有旁的路可以选择,便都归顺了。想必国中其他郡县多也如此,毕竟他们各守一方,兵力四分五裂的,此时又群龙无首,即便有心,也不会反抗。”
霍无咎嗯了一声:“算来要不了多久,整个长江以南便可尽在掌控了。”
娄钺应声,却又皱起眉头:“但是,你可想过此后怎么办?”
霍无咎看向他,便见娄钺端坐在那儿,也在忧心忡忡对看着他。“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虽说我们手下有重兵可用,能将整个南景镇压住,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无论临安还是其他郡县,文官都是被挟制住的,而今的衙门也已然没了用处。还得你快些联络北梁,派遣官员将领前来,也算收复失地了。”
却见霍无咎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头,一时不说话了。
他手指在膝头敲了敲,像是在思考。
娄钺有些疑惑,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迟疑着问道:“你是……不想将南景交给北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