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他虽骗他自己说舅父出城只是为了搬救兵,但哪有搬救兵还要带上妻儿的?他虽以为娄钺是他最后一根稻草,但娄钺,归根结底也是骗他的。
所有人都放弃他了。
从他父皇将他弃如敝屣的时候开始,他就永远是个没人要的垃圾了。
后主端着酒杯,兀自笑了起来。
——
江随舟这几日,都是在一片混沌中度过的。
好在这些人真的信了他的话,不敢让他轻易地死。他每次醒来时,便勉强自己吃些东西,吊住了那一口气。
但身上是真疼啊。
他从小没挨过打,更别提这样能要了人命的打。他浑身都疼得麻木了,只觉那火辣辣的疼像火一样,一路烧到了他的脑袋里,将他的神经都烧断了。
也不知霍无咎在此处的那一个月,是怎么度过去的。
他总是昏迷,一时间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一直到这日,他勉强有了些意识,只觉周遭亮得刺眼,鼻端也有股沉沉的香味,与他所待的地牢全然不同。
他朦胧的睁开眼,便感到了周围刺目的金光。
这是什么地方?
江随舟动了动,便感觉双手被捆在了身后。他竟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下很软,背后却硌得他伤口一阵阵地发疼。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道声音。
“醒了?”
是后主。
江随舟勉强适应了周围的强光,缓缓睁开眼,却见自己此时竟坐在金碧辉煌的殿里。
这是后主寝宫的正殿,他座下的,是一张宽阔的龙椅。
他面前,是一方被推倒在地的御案,奏折和书本散落了一地。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阶下,竟是后主,岔着腿坐在厚重的地毯上,龙袍敞着,胡乱披在身上,单手握着一壶酒。
江随舟皱眉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却见后主笑着问他,语气醉醺醺的:“如何,朕的龙椅,坐得可舒服?”
江随舟嗓音沙哑,气息微弱:“你要做什么?”
却听后主笑着道:“不做什么。朕只是不想死而已,还有好多事,朕没看到,所以朕不能死。”
说着,他单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被龙袍绊了一下,重新重重摔在地上。
他却也不介意。
“反正,朕是要看着你死的。”他说。“还有霍无咎。他毁了朕的江山,朕也要看着他死。”
说着,他笑了起来。
“你不信吧?”后主得意道。“朕是杀不了他,但是有人能替我杀他。”
江随舟哑声问道:“谁?”
后主将腿一盘,舒舒服服地喝了口酒。
“他哥啊。”他笑着说。“要不是他哥,你当你有这个福气,能把他娶到府里去?”
江随舟闻言,被疼痛磨得混沌的脑子都清醒了一瞬。
“……你说什么?”他追问道。
他一时有些急,竟被呛得咳嗽起来。咳嗽带得他也扯动了伤口,又疼得他眼前发花,险些昏过去。
后主这会儿喝多了酒,看不出他的异样来。他只单手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瞥了江随舟一眼。
他身上雍容的朝服已然破了,此时又染满了新旧的血,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白极了,却又沾着血,那模样狼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