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到来之前,孟尘已经同他的师父、师兄和师弟朝夕相处了许多年,并且从书里薛朗也可以看到,孟尘对他们信任无比,是完全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的。
而他只是一个初来乍到,挂着师弟名头的陌生人,孟尘怎么可能会相信他这么一句毫无根据的话?
薛朗挫败无比,见这条路行不通,只能另想办法。他不分日夜的拼命修炼,想在关键时刻保护孟尘,可钟离靖是大乘修为,再给他几百年,他也不一定能达到那个境界。
何况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险恶的命运已经在一步步向一无所知的孟尘逼近了。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另辟蹊径,开始狠下心用各种阴谋诡计陷害孟尘,想让孟尘被逐出师门,借此远离这个魔窟。可纵使他做尽了坏事,终究功亏一篑,孟尘还是迎来了那黑暗的一天。
那个夜晚的一切,薛朗犹然历历在目。天黑的像化不开的浓墨,暴雨倾盆如注。那人一袭白衣,病骨支离,纵然双腿残废,只能跪在泥泞不堪的地上,脊背却挺直如初,脸色雪白,唯有一双眼睛凛如寒星。
大乘结界把他隔离在咫尺天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最后回过头,冲自己歉然一笑,继而决绝拔剑横于颈前,下一瞬,血花惨烈的开满白裳,顺着雨水蜿蜒淌入漆黑土地。
那一剑仿佛同时贯穿了他的心脏,天地彻底失色,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弯腰疼的几乎要昏死过去。却没想到再睁开眼时,时光居然神奇的倒退,又回到了他刚刚穿进书中的时候。
他红着眼眶,拼命感激上苍,同时暗下决心,这一回要坏的更彻底,哪怕再一次被孟尘恨到骨子里,也一定要尽早把他赶出太玄宗,让他平平安安、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和之前竟然完全不一样了。
在拜入太玄宗的第一天,他竟然就被孟尘亲自邀请进入了天极峰。
他本以为这是个意外,可接着,孟尘竟又亲自御剑带他飞上了天极峰,亲自把他送入落松斋,温和的嘱咐了他好多好多话,甚至送给他了一个上辈子从没资格得到的传音纸鹤……
这是不对的。
一个声音拼命在心底提醒他,让他立刻、立刻远离孟尘,绝对不要再和对方有任何友善的交集。
因为薛朗清楚自己的目的。
要将孟尘赶出师门,他就势必要扮演一个面目可憎的小人。他希望孟尘从一开始就恨他,不留余地的恨他。
否则,为了顺遂自己的私心,接纳了那人的好意,最后却冷不丁的回头捅那人一刀,不就和殷迟裴玉泽之流一样了吗?
那人已经受了太多背叛和伤害,他绝对绝对不能再在他心上留下任何伤痕了。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让对方一开始就厌恶他,仇视他。
哪怕每一次接触到那厌恶冷漠的目光,都是一次堪比凌迟的酷刑。
薛朗这一世本来下定决心,要离孟尘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偏偏这一次,他退一步,孟尘就更进一步。
他故作凶恶,孟尘以温柔回应;他恶意陷害,孟尘挺身而出替他受罚。
他待他有多坏,他便待他有多好。
这让他怎么忍,如何忍?
毕竟,那本来就是他喜欢的人啊。
是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头,悄悄喜欢了两世的人啊……
“……就是这样。”薛朗声音喑哑,隐去了一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的心绪,扼要的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虽然听起来很像一个荒唐的故事,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薛朗这辈子也曾无数次想过,为什么孟尘待他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却唯独没想过,对方竟会是死而复生。
大概也正是因为孟尘重生后得知了自己的命运,薛朗方才才不受世界规则的约束,终于把所有真相亲口告诉了孟尘。
“我也曾纳闷过,为什么你一开始便能看穿殷迟那些人的面目。”孟尘喃喃道,“我原以为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却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旁观者。”
他顿了顿,问:“你说,这是一个书中世界?”
薛朗有些忐忑,却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对。”
孟尘看起来倒不是太过惊讶。毕竟死而复生都亲身经历了,再离奇点也没什么。何况,听说大乘之上是渡劫,渡劫之后便可飞升,飞升之人,便是去往另一个空间了。
或许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也只是三千世界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罢了。
终于弄清了前生今世的原委,孟尘心中更有了数。薛朗却再度想起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立刻道:“所以现在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道,边镇之行太过危险。上一世在你被关入地牢后,我也绞尽脑汁的想查明真相,却始终没能揪出背后黑手。不管对方是谁,他这次一定还会下手,你绝对不能去!”
“而且,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了,你就更没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薛朗急声说,“虽然你这次已经突破化神,或许可以应付殷迟和裴玉泽,但还是不可能战胜钟离靖。在钟离靖起杀心之前,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不行吗!?”
以做任务为借口下山,从此远离太玄宗,到南方去,到神州大陆任何一个角落去,难道还找不到让自己生存的一席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