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浑的思维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过,“不慌,你如果准备搞什么劫狱或者弑君,那才是把林稚水往死路上逼,我先回李家,再回一趟褚家,还有各大名士那儿,他们都欣赏林稚水,由他们一同去劝说,给陛下台阶,很快就能把人放出来了。”
纪滦阳想了想,“那我去书院一趟。”
林稚水在他的同窗里边,有着极大的名气,甚至先生们也都交口称赞,倘若能让他们联名上书,不说能不能放出来,至少皇帝会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分头行动,很快,便是四方云集。
“什么?林稚水被关起来了?快,速速取我衣袍来,我要进宫!”
“哎呀,陛下他糊涂啊,怎么可以如此寒了忠臣的心,只要不是谋反的大罪,以林稚水的功劳,什么不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快快快,我要进宫,必须拦着陛下!”
“林师弟被抓了?陛下这般肆意妄为,莫不是要行桀纣之事!”
“诸位,林兄此刻身陷大牢,正需要我们为他奔走,我欲上书陛下,晓之以利弊,不知兄长们以为何?”
“同书,同书!”
学子们纷纷挥洒所能,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从全国拼出来的三百人,文采脑力都在线,一个个引经据典,用词辛辣——
‘《礼记》有云: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陛下欲学桀纣而非尧舜焉?’
‘国其兴乎!是宜其君勿施所恶,则诸才为之驱矣!故汉祖而有天下,而霸王不有天下!’
‘人心若美玉,毁之宜,修之难!陛下三思啊!’
“望陛下三思!”
学子们抱着一份份陈言,才出书院,就被百姓们团团围住,也不知是谁泄露的信息,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林公被陛下关起来了?是不是真的?”
“陛下为什么要那么做,林公是老天爷用雷也杀不死的人啊,他肯定是老天爷派来人间的使者,怎么可以对他不好呢!”
“林公把书印了几份,先在大伙儿之间放行了,说是看看效果,那些图我都看了,他是好人,十世的善人,佛陀菩萨的化身,我种了一辈子的地,也没想到里面能有那么多门道,陛下逼死林公,就是要逼死我们啊!”
“你们是要去见陛下吗?能不能帮我带句话——”
“我们不能没有林公!”
来的有农民,大手龟裂,表情迷惘,不知所措。
来的有小贩,眼中闪动精光,拿了笔,招呼人们写万民伞。
来的有伤者,按照书里说的吊着胳膊,嘴角急出燎泡。
……
底层百姓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林稚水书里画的图,对他们很有用,林公是个大善人。
会写自己名字的在万民伞的伞面上,认认真真写好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的手指按上红泥,用力往上面一按,泪眼婆娑地请求学子们,“一定要把林公带回来啊!”
他们一部分来求学子,另一部分居然堵去了大牢门口,从林稚水书成到如今,足足有十七天了,该发酵的早已发酵完,百姓们都知道有那么一个高义的林公,将他所见所闻所知整理出来,无私地贡献给他们。
这么一个好人……
“你们!你们怎么能够把好人关起来,把那么多坏人留在外面呢!”
一排老人杵着拐杖,在牢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说一句,拐杖笃一下,狱卒都懵了,连忙请教廷尉,“这要怎么办?”
“他们堵在门口,但是也没做什么,这……也不能都抓进去啊!”
“赶走吧……”
说这句话的狱卒立刻被同僚拍了脑袋,“你是不是傻的?他们年纪那么大,我们碰一下衣角,他们往地上一趟,撒泼耍赖,说你对他们动粗,那真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还没商量出什么呢,一群小孩子拿着小石头冲过来,噼里啪啦就往墙上门上砸,叫嚣着放人,一看就知道背后有人指使,就是不砸人。不伤人,顶多就是小孩子们顽皮,法不责众。
但是,今天能砸门,说不定哪天忍不住,就砸人了。看外面乌泱泱的人群,他们这群在民众眼中“助纣为虐”的狱卒,恐怕会被砸死
廷尉也头疼,只好先让下属顶住,小跑到牢里,把事情给林稚水一说,“林公,您看……”
林稚水本来靠着墙坐,双腿伸开,懒懒散散地随意摊在地上,听完廷尉的诉说,心里顿时一暖。
他写这个,也不是为了获得感激,可是,谁会想自己帮的人是一群白眼狼呢?